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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圈子里,种种盘算代替了情感,礼貌只不过是义务,连最简单的见解都暗含着伤人的成分。在这个小小的社交界里,生活中的每件事物都十分协调而且单调,一切都清清楚楚,贵族的身分和土地的价值都明码标出,任何一个人都对别人家的事情知之甚详,并且以谈论对方权当做单调生活的一种消遣。这种外省的乡村生活,有些人觉得简单,有些人觉得令人窒息,但是只要在这里呆过一阵时间,就会适应这种无所事事、无所用心的日子,习惯这种令人头脑迟钝的空气,并且将其视为是一种理所当然,并且把巴黎的那种激进、几乎每天都在变化的生活当做是一种堕落的罪恶。

直到晚宴的尾声,阿尔贝才从刚才那种难言的尴尬和苦恼当中解脱了出来。

然而,出于礼节上的必要考虑,他们也还不能从这家人告辞,因为外省的惯例就是吃完晚餐后大家打几圈牌,不管怎么说,他们得和其他客人一样打上几圈惠斯特才能安安稳稳地告辞离开而不受人指摘。

“夏尔,为什么你要突然故意地跟他们说那么多我的事情?就为了让自己轻松一点吗?”趁着仆人们收拾餐桌的当口,阿尔贝忍不住对夏尔抱怨了起来,“这下可麻烦透我了,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夫人们带着笑容吵架,简直是让人头疼透顶!”

“我的朋友,这有什么不好的吗?应付女人不是你的专长吗?”夏尔笑着回答,“再说了,听听她们的话有什么不好?你都有这个年纪了,也该给自己找一个夫人了吧?我觉得这里的姑娘挺好的啊,她们都被父母从小看管着,还有教士给她们灌输服从的天职,不像巴黎的姑娘们那样无法无天……”

“这种事我自己都不关心,你那么操心干什么?”阿尔贝有些不满地抱怨了起来,“还有,给自己找一个刚才那样头脑浅薄的夫人,就算忠贞不二又有什么意思呢?如果我只是当做艳遇,钓上钩之后就跑了,那就更加不行了,在这种乡间,互相知根知底又民风保守的地方,少女失贞的问题比其他地方要严重得多!我倒是不担心女孩子那边的问题,我是担心到时候人家的父兄来找我决斗了怎么办?那可麻烦得很……你以为我没吃过这样的亏吗?”

“啊哟,你居然想到了这里去了?”夏尔突然隐隐间对阿尔贝有了一些佩服。

不愧是常年从花丛里混迹过的人啊,居然把事情能够掂量地这么清楚。

“好吧好吧,我的朋友,看来是我思虑不周……不过没关系,要烦也烦不了多久了。”他有些抱歉地拍了拍阿尔贝的肩膀。“我们反正就是来客套一下,又不打算在这里呆多久,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同这些人呆在一起浑身不自在呢。”

说罢,两个人走到了牌桌边坐了下来,开始了同这些客人们的牌戏。

虽然一开始两个年轻人都是怀着一种优哉游哉的心情坐上牌桌的,甚至有一种“我们来教教你们这些愚笨的乡民吧!”的感觉,但是很快他们两个人就重新变得凝重了起来——因为他们的对手,牌技实在太高超了。

平心而论,他们的技术都不差,夏尔也是在巴黎的社交场上历练过的,阿尔贝甚至可以说是个老赌棍,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对面的技术比他们犹有过之。

看来,这些几十年来一没事就聚在一起吃饭打牌的乡间小贵族们,在不经意间早已经练成了高超的打牌技术,甚至可以在毫无表情的情况下打出心照不宣的精妙配合。

——难道这些人都把自己的智力天赋加在了牌戏上面了吗?在连输了几把之后,两个年轻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起来。

很快,被挫伤了自信心的夏尔和阿尔贝开始认真打起牌来,虽然赌注不大——在外省,一晚上输几百个法郎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新闻了——但是那种年轻人常有的胜负心仍旧使得他们不愿接受这种失败。不经意之间,时钟开始走向了深夜,两个年轻人谁都没有想起来自己最初是打算打几圈就走的,而仍旧坐在牌桌上和那些面目已经没有那么可憎的对手们奋战。

按照乡间的习惯,在牌桌上的间隙,仆人们不断送来苹果酒和各种果饼来作为点心,同时大家也不间断地闲聊中,偶尔不同牌桌上还会交换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