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从西边官道上驰来,高声呼道:
“国主驾到,百官跪迎!”
中书令王敬诚等人连忙来亭下恭请,梁诗若整理裙衫,唤来正四处奔跑的儿子,来到众官民的面前,准备迎驾。
秦王赵诚内心之中的喜悦早就不翼而飞,他表面上看上去无比的自豪与骄傲,内心之中却总是闪现着河西诸郡的满目疮痍,令他沉痛与哀伤。亡,百姓苦,兴,百姓苦,帝国的强大总是从血泊中崛起,累累白骨堆砌成了一个国家的巍峨大厦。
我这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赵诚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毫无疑问,河西的再一次破败与无数百姓的悲惨遭遇,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尽管他有无数的理由认为这与己无关。蒙古人这一次败了,恐怕再也无法恢复元气,而蒙古人并非赵诚的唯一目标。赵诚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在不远的将来他将继续踏着无数人的尸骨前行,去开创他所认为的文明盛世。
可赵诚分明又感到十分的得意与骄傲,疲惫却雄壮的军队让他试图遗忘一切他所不愿见到的景象,以至于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心态感到陌生,认为自己怜悯世人的想法有些虚伪。
一个贩夫走卒,大概就只有一个贩夫走卒的念想,一个从一品的宰相就很自然地拥有与宰相高位相衬的气质,而一个帝王就拥有一个帝王的抱负与手段,仿佛与生俱来,这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远远的,赵诚见臣子们都在前面跪迎,黑压压的一大片。
赵诚跳下追日马,迈着有力的步伐快步走到众人的面前。
第六十六章 止戈(三)
“吾王威武!”
官、军、民在秦王赵诚的面前叩拜,甚至有人高呼万岁。赵诚春风得意,伸手虚扶道:
“众卿免礼!军民免礼!”
在迎驾的人群之中,也夹杂着不少身着文士衫的学子,他们大多是中兴府贺兰书院的学生。这一群人占据了一个凉亭,一班同窗学子都被当中一身材高挑脸色微黑的年轻人吸引,这脸黑的年轻人正在亭中的石桌上泼墨作画。
这年轻人来自灵州灵武县,姓斡,人称“斡三半”。这当然不是他的大名,此人擅长丹青,最擅人物画,笔下人物无论是大将、文臣还是贩夫走卒皆能在他的笔下栩栩如生。但他在贺兰书院中为外人所知,并非因为他的丹青本领,而是因为作诗的习惯,大概是术业有专攻,这斡某人除了丹青,在学院各科的成绩也只算一般,每逢师长命他作诗,他常常能脱口而出三句半,剩下的半句或下文只能多等几天。所以人称“斡三半”!
喊的人多了,这斡三半便成了他的大号,本名却没有多少人记得。斡三半虽不过是贺兰书院上舍学子中比较出名的一个,但要说到他的先祖一个名叫斡道冲的,那是鼎鼎大名。那斡道冲是西夏仁宗朝的大儒,五岁时以《尚书》中童子举,精通五经,作《论语小义》20卷,又作《周易卜筮断》,死后他的画像被夏主从祀于学宫,至今在各地的前朝修建的学校中仍保留着不少他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