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今已经荒废了。本来繁荣的绿洲到处都是战火的遗迹,尤其是赵诚路过地肃州,全城只活下出身于西夏的蒙古部将昔里钤的亲族一百零六户,其他全被屠杀,整座城市空荡荡的,如同一座死城。而在人祸之前的却是天灾,去年河西诸州也遭受罕见草木旱黄之灾,农牧民们损失惨重,牛羊都无处就食。
“大人,我们这样太慢了,得先把百姓安置了。”王敬诚指了指身后的饥民道。这些饥民像是发现了一个大救星一般,一路上拖家带口,跟着赵诚的队伍向东移动,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他们害怕赵诚这些人离开之后,就没有粮食吃。
“幼时求学,听人谈起宋国熙宁年间王安石变法的典故,王荆公地新法本来是出于富国强兵的目的,然而却成了猛于虎的苛政,当年宋国又恰逢大旱,结果是民不聊生,纷纷逃荒。有一个名叫郑侠的人画了一张千里流民图密报给神宗皇帝,让深居大内的皇帝为此食不知其味,辗转反侧,所谓新法被勒令废止。如今,我等从玉门关一路行来千里有余,所见所闻比那千里流民图生动多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苦的却总是百姓。”刘翼若有所悟地叹道,“书上说的不过是别人写地,只有亲眼见了,才知道这个天下远比我们想像地更加让人憎恨。”
老天爷的确是最“公正”地,他对人间所有的人都是一律同仁,不会因为是侵略者而惩罚侵略者,不会因为是国衰主弱而另眼相看,也不会因为百姓的困苦而降下同情之心。老天爷给该死的人与不该死的人同样多的灾祸与甘霖。结果是,那些土里刨食的人成了唯一的受害者,而老天爷总是在或大或小的神庙中免费享受着人间敬奉的香火。
赵诚没有接刘翼的话,他跳下了马,徐不放赶紧将地图平摊在一块光洁的石头上,左右心腹聚拢在他的周围。
“灵武(指灵州)去年十一月已被蒙军攻下,春天时成吉思汗带着大部分人马攻河湟,夏主唯一地后路已经被截断。成吉思汗只留下少部分人攻夏都中兴府,这就是说,夏主就是能突围也没有地方可去,更何况已经被围多日了,夏国亡国已为时不久矣。我们应立即将人手分派出去。”王敬诚用马鞭梢指着地图道,“除河西各郡我等已经到过之外,另外需立即派人星夜赶赴夏、石、银、宥、盐、洪、韦、韦、灵等州,收集百姓。设济民点,以安抚百姓。”
“银、夏恐怕已经没有派人去的必要,早就在蒙古军的掌握之中两年之久。”赵诚道,他担心人手和物资不足,“还有那些与金国接壤的地方,本就四战之地。”
“您是管民官,至少您应该派人去接管民政吧?”王敬诚又分析道,“西夏百姓恐怕早已经十不存二三。耶律楚材又有书信说,西夏从光定十三年(1223)至今连着五年大旱,如此一来,即使是太平年间,恐怕只要是活着的西夏人都需要到处找粮食吃。而当前我们最缺的就是粮食。我们屯集在畏兀儿的粮食运力又不足,毕竟路途太远,耗费却不少于十之二三。”
赵诚瞧了瞧身后已经空了大半的驼队,又看了看跟在身后饥民。对徐不放命令道:“不放,你将这些流民以十为制编队,挑出其中精壮之人,发放路引,派人引导他们随着驼队出玉门关,去畏兀儿运粮,告诉他们,只要肯出力气就有粮食吃。剩下老弱病残。就地安置在凉州城外,每一队都要选出一个领头人,告诉他们若是不听从指挥,格杀勿论!”
徐不放二话没说领命去了,不久赵诚就听到身后传来骚动声和哭泣声,那些饥民拖儿带女,担心从此就成为永别,试图抗拒编队分组。那徐不放骑在马上。牛一样地嗓门大声地斥责着。甚至不惜用鞭子抽打,一片慌乱之后才稳住情形。
赵诚不管身后的发生的事情。装作没听到,又对萧不离道:“现在只有你的千人队还是完整的,你们以百人队为小股,星夜急驰,赶赴所有的西夏城池,接管当地的民政。我愿与民约定四条,其一,我将保证所有人都会有粮食吃;其二,所有人都必须向最近的大城集合就食,否则将得不到粮食;其三,冬天时,我会重新分派土地与牧场,也会发放种子和种畜交于他们;其四,任何不听你们命令地人,到处流窜的,甚至沦为盗贼的,格杀勿论!”
“大人这第一条与第三条说的有些大了,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粮食啊。”刘翼道,“就是够了今年,并且就算是一切顺利,田地里要有所产出,最起码也要等到明年秋天才收到粮食,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尽人事,听天命吧。”赵诚气恼地说道,“先走这一步,将人心安定下来,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弄粮食,我希望粮食最好能从天上掉下来。”
左右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赵诚又转头吩咐“天下铺”的一名伙计,立即骑快马去伊州(哈密),催促那些答应送粮食地商人们快一点。
“我们现在去哪?”何进问道。
“我们直趋贺兰山下!”赵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