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糊涂了,“你几时把库上挪的放给金荣了,我怎不知?你和槐儿瞒神弄鬼,怎么瞒起你娘来!”贾环连道“好人”,“娘只管嚷出去,我都推在舅舅身上,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迟早坏事坏在你这嘴上!”
他娘抢白:“我坏你么事?我也知道,你瞧着赖尚荣纳妾定亲红了眼,存心和我怄气!你自找的,从前彩霞把肉往你身上贴,你害人家跟个痨病鬼守活寡!”贾环恼了,一把抢下银子。
出来交代钱槐:“悄悄儿送到库上平账!冬至一过,忙忙就是年关,用钱的去处多了,关不出银子,可不就露了馅儿?把我这话说给你父亲,叫他伙子里——那个屁股上有屎,那个趁早儿擦干净!”说了进来,梳洗了吃了早饭,自往凤姐处送份子钱。
周瑞从南边回来,药房上交割了,回过贾琏,听他吩咐:“你回来的正好,传上王善保,一并都到庄田上去,省得我们太太日后说闲话。珍大爷是族长,在坟山查看冬至上坟的器具,不必往东府去请了。”
周瑞答应着出来,贾环拦住问:“二嫂子在家么?”周瑞道:“二爷倒在家呢。迟一步就上坟庄去了,三爷快请罢。”
贾环忙来见贾琏,道:“昨晚金荣多吃了几钟,酒后吐真言,翻出当年学里受的委屈。听见赖大哥说我们府上凑份子买田,赌气拿出银子说:‘还清那一段人情账,从此两不相欠。’他既不念旧恩,何必嫌弃他这不咬人的银子?所以我接了来。”贾琏大口呸在地下,“他要还,这辈子也还不清——叫他把眼里识的字抠出来,把肚里读的书吐出来!”
贾环完了事回头,不知作何消遣,踟蹰走在穿堂里。玉钏眼尖看见了,扯住绣凤道:“咱们回去走南边穿堂罢。”绣凤道':“这也奇了,放着直道不走,却绕远儿——”说时看见贾环,拉了玉钏就走,惊的雀儿扑棱棱从树头飞出去。贾环瞧着骂:“小淫妇眼里没你环三爷,把绣凤也带坏了,可恨,可奸,可杀!”
贾琏如议买下西义庄旁边水田旱地,供家庙香火布施。王善保周瑞两个做见证,银田两讫。
潘又安泼石灰打线,狗儿带他女婿牯儿、二丫头丈夫大黑子等一众庄汉勒石理沟为界。周瑞走来打趣:“而今叫你安又潘,还是又安潘呢?”
潘又安讪讪的笑道:“那是逃难在外,改姓埋的名儿,我都忘了,世伯还记着呢。我潘又安重见天日,环三爷琮三爷是再生父母。”兴儿哂笑道:“乌进孝倒贴你和张华,你两个却不知死活跑回来,难道他女儿比孝慈县黑山村的土疙瘩还黑丑些?”
潘又安嘿嘿笑,道:“你问张华去,乌进孝和他父亲,还有尤二姐生父,均是世交。张华见过那世妹,我却无缘一见。”兴儿不信,“你休想瞒我,若比司棋生的好,你还在这里?早和张华争的头破血流了!”
潘又安父亲与秦显家的不是一父所生,王善保听见周瑞兴儿两个说风凉话,远远的坐到地头抽烟袋去了。
潘又安打线至此,道:“老爹挪一挪,我好泼灰呢。”王善保翻起白眼珠儿,“我若是个桩,你还挖了我去不成?外头白混了年把,也未见长进。眼里若是出火的,眼神儿就是线路!”说时把那烟枪敲的啪啪的。
倒腾了烟窝里的火炭,盘入烟丝,凑在地下的炭上,吧嗒吧嗒吸着了,吐出一口烟来,这才道:“空一截,前头泼去就是了。说司棋死心眼,我看你比他还死板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