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大军终于进了山谷。
距离殿后的百人不过千余步远。
花翥站在最前方。
估摸时机正好,对牟齐儿使了个眼神。
牟齐儿立刻扯下一把干草,打燃火石点燃再抛向崖谷。进山谷时花翥在沿路的枯草上撒了不少火.药。点燃的火草落在生在岩壁上的枯草上,风一起,野火熊熊燃烧,顺着岩壁蔓延。
风穿过山谷,越刮越大的风卷着火从山谷蔓延而出。北地较寒,新生的嫩草抵挡不住火势。草烧得劈啪作响。
火势极强,无人能逃,无人可逃。
哀嚎声阵阵。
本已经做好必死准备的张小五看见此幕激动得蹦跳起来,接连问花翥如何想到此计。
“覃山。”当初章容的军队攻破覃山用的便是这一招。时间太过短暂,留给花翥的时间极少,她只是有学有样。
牟齐儿点燃的那一股火在火.药的催化下燃烧得愈烈。燃烧的噼啪声,人发肤被火灼烧的惨痛的哭嚎声扭曲混杂,风成了恶魔,微笑着将笑容铺满山谷。
敌人可怜吗?
或许可怜。
世上之人,谁没有经历过绝望与悲伤,谁没有一段即便只是回忆也苦不堪言、足以令闻者落泪的往事?
从军者,无分男女、不论身份,皆为国为家。
战场上,只分敌我。
一日,邢丰对花翥道。
听着那痛苦不已的哀嚎声,花翥告诉自己,死在战场上的人,谁没有妻儿老小?
敌如此。
友也如此。
火一掠而过,将大部分敌军活活烧死在山谷中。秦芳留下了几个火.药袋,花翥将火.药袋挂在长箭上,挽弓射向山谷。
山谷中有噼啪声,也有火.药的香味。
牟齐儿感叹道:“秦芳做的东西真好用!”
花翥摇头,道好用,却不可多用。所谓奇袭,用得太多便不再新奇,不新奇便不可出奇制胜。
敌军被火药赶走。却只是暂时。花翥唯一庆幸的是出谷的那条道路中没有杀戮的声音。此番她猜对了。蛮族将他们引来此处赌的是他们不敢进峡谷,只能与之一战。
在草原马战上她与李元春决然占不到任何便宜。
为了胜利只能进谷,背水一战。
既选择殿后,便不能随意离开。
花翥只留了十个火.药袋。别的全给了李元春。
邢丰曾道,不管任何时候,保大军。
火渐渐熄灭。
风带走山谷下的求救声。
终于,几乎被烧尽全身上下所有衣物的蛮族人穿过火原前来。他们手握锋利的武器,带着满腔怒火杀向花翥。
敌军怒火最盛时,最是可怕,也最是可袭。邢丰曾说。
花翥冲向那人,趁着他才从火场中走出,尚且身体乏力,跃起,一刀狠狠挥下。
又扬刀砍向第二人。
血溅在石壁上,混在被烧得焦黑的石壁中。
花翥带人一路往前,牟齐儿也不甘落后,她手中用的也是婉眉刀。
所谓婉眉刀,使用长.枪的杆,刀身宛若女子的两道娥眉,故称作“婉眉刀”。
使用长.枪杆,攻击面大,刀杆柔软且有弹性,刀体轻薄而锋利,相较别的武器更适合女子使用。
当年邢丰特意为她们所制。
“翥小将军……邢老将军怕是凶多吉少……”
满脸皆是敌军鲜血的牟齐儿话音中渐有了哭腔。
花翥却是头一次听见牟齐儿哭。
邢老将军——
最初参与征北,因花翥带着女兵,男兵中也有手脚不规矩之人。
曾有几个好事者摸了牟齐儿一把。牟齐儿素来习惯了与男人打闹倒也未将此视作大事。偏偏此事被邢丰得知,他将牟齐儿抓去自己军帐。从仁义礼智信说道孝悌恭俭让。说了一个时辰,却又决口不提贞操。
——将军不觉得齐儿脏?
那日邢丰望着牟齐儿,轻轻拍拍她的肩头,与其说是将军,不如说是一位老者,一位怜惜女儿的老父。他道:老夫若有女儿,见她这般会何其心疼。
——将军,齐儿的爹爹都未说过此种话。
邢丰只一声长叹:世上总有愚钝如猪的爹娘。只是可怜了他们的孩儿。
“翥小将军——你说,会不会,老将军已经……”牟齐儿忽然放声嚎哭,眼泪混合着血滴落在藤甲上。
花翥斩下最后一人,喘着气。
血溅在她面上,她顾不得抹去。
她也怀疑。
太巧了。
她、朱曦飞、李元春,三人一道被派出,这个时候是邢丰最脆弱的时候。
唯一可充作安慰的便是为了麻痹蛮族,司马家的大军藏在不远处,邢丰的亲兵手中皆有发射信号之物。只要烽火起,司马家便可前去救援。
接连打败两股进攻,横刀站在入口处,花翥怒目而视敌军。
被火烧成焦土的山谷地上铺满了被烧得黑漆漆的尸身,隐约可见有人的手脚还在微微颤动,血从焦黑的伤口流出。
山谷中的敌军被她的气势唬住,不敢往前。
花翥横刀站在入口处,并未回答牟齐儿的话,她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像。
她隐约听见峭壁上有细细微微的脚步声,朝山谷入口处前行,像是当年东方煜送她玩耍的蚕宝宝啃食桑叶的声音。
花翥大喜过望,拼命遏制面上的惊喜。直视前方,目不斜视。
“齐儿,不哭。”她原本清脆的丽音已有几分嘶哑。
她望着山谷中畏畏缩缩不敢往前的敌军,决意拖延,这便笑道:“都是爹生娘养的。谁又比谁伟大、强大多少?”
她长长吸了一口气,厉声用蛮语道:“此地是本是我阳啟的领土!我等如今前来只为收复故土!尔等侵占我阳啟多年,若是识相,早些带上你们妻儿老小回雁渡山北!若是不走,花翥定与阳啟终将士一道以横扫千军之势将你等赶回故地!”
早已酸痛的手举起婉眉刀,刀锋向前。
“护国守土!寸土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