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健曲曲折折才在走廊的最尽头找到门上用红漆写着“307”的门,已是生了一肚子的气。一路苍黄斑驳的墙壁,带着回声的走廊,破旧的门窗,昏暗的光线,他拖着脚步的回声一路找过来,脑子里辉映着他那窗明几净的高级病房,心里莫明的火就来了。他看着门上的号码,手里的花碰到下巴,愣了一下:康乃馨。她受伤,小产了,昏睡了整整两天他不在她身边,六天之后,他手里拿着一把康乃馨来看她?他怎么买了这么一把花?怎么这么假呢!他正在气恼,门一开,一个男人端着便盂走出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忙着道歉之后才抬头看他:“你咋站这儿呢?”
他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忙乱中还保持着闪避的姿势——肚子后缩,右手的花举得老高,脚不丁不八地站着。
“对不起,”那人还道歉:“没弄脏你衣服吧?”
他低头看看他的衣服——笔挺的西装。他觉得他和这里怎么这么不和谐呢?“刘冰云是住在这里吗?”他的嘴答非所问,没意识的。
“不知道,你进去看看吧。”男人再不看他,端着便盂走了。
伟健站在门口,热闷的空气,夹着混浊的味道扑到他的脸上,八张床,每张床边都站着人,一屋子乱哄哄的,他的心一下子就满了。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床,然后和她的目光相遇,看她慢慢坐起来,他望着那个身影,耳边的声音消失了,
“阿云——”他再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闻不到混沌的空气,他一下子走过去,抱住了她,他把她抱在怀里,他的心一下子就敞亮了。
“阿健。”冰云喃喃,伸手回抱住他,清香温暖的气息扑进鼻子,熟悉的安全。
伟健紧紧抱着那个身体,在她柔软的手臂搂住他脖颈的一瞬间,他觉得他准备的一切,顾虑的一切,一下子烟消雾散了,他费尽心思打的那些蹩脚的腹稿尽数作废,他根本什么都不需要了,他已经真实地把她抱在怀里。这是他的爱人。
旁边床上有人在笑,他恍然回神,看见一个“大男孩”,正坐在床边上,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们看。他松开手,怀里的人似乎也醒了,坐直起来,他低头看她,好憔悴!脸色苍白,病气难掩。
孙启这个王八蛋!
自己更混蛋!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指尖发木,心痛得往一起揪,再次伸手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对不起,宝贝,对不起!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碎了这个真空的世界,他转过头,看见对过床上翻动着一个红通通的婴儿,又瘦又小,脐带还没掉,一个女人正在为他换尿布,黄糊糊糊了一屁股,小家伙闭着眼,挥舞着手臂,乱踢着小腿,啊、啊地哭着,床头床尾上挂满了各式尿布。
冰云从伟健的怀抱中坐起来,一屋子的混乱让她有一种从梦中坐起来的感觉。她看着他,看到他头上戴的鸭舌帽,杨跃进喜欢这样的帽子,他不喜欢,说像小开。应该是头上的伤还没好。不想她看见。其实她想看看愈合得怎么样,春生和阿治总说没事,但……还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