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黑的早,此时此刻车厢内外都已经华灯初上。
窗外,远处闪烁的人家灯火星星点点,公路和桥梁上的路灯连成了虚线。铁轨旁的屋子里亮着日光灯,火车开过的时候,那灯光就透过车窗照的人脸上连汗毛都能看得见。周秋萍笑了,认真地点头∶"没错,其实我不喜欢小孩。其实如果能够重来,选择生孩子的女人肯定没你们男人想的多。
"什么意思
"就是说,生孩子养孩子这件事,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幸福。如果一早就知道生孩子这么痛养孩子这么辛苦,那么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打退堂鼓。
余成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说你后悔生孩子了
周秋萍叹了口气,情绪有点复杂∶"怎么说呢?这就像是去执行任务。出发前,你并不知道有多辛苦多艰难,完成的过程中你甚至会咒骂,感觉自己被坑了,恨死那个下令的人。可当你完成之后,也许你就不会再痛恨,可能还会感觉幸福。只不过这跟你完成任务的差别在于,任务是有时限的,而养孩子这事儿很可能要贯穿一生。我只能说,我不后悔生了两个女儿,但我绝对不想再生。这种经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没必要再体会下一次。
所以,结扎对她来说是幸事。
外人永远没办法感同身受的幸运。
这是国家政策对她的一种保护。
男人无法理解的幸运。
余成垂下眼睛,没再吭声。
周秋萍笑了笑,抬脚回车厢去。
火车上的娱乐生活少,晚上8∶00之后,原本播放音乐和相声的广播也停下了。车厢里除了从其他车厢传来的隐约的打牌声之外,只剩下一片寂静。
周秋萍放下洗干净的饭盒,回到车厢就继续默背单词。通过卖打口磁带的事,她愈发感受到学习的迫切性。自己多懂点儿,就能少踩点雷。
听说牛人能够一天背1000个单词,聪明的人一天也能背100个。她水平低,达不到那种高度,天几十个,慢慢背,总归能背完的。
余成也没打扰她,他先是陪着两个小姑娘做游戏,把人哄睡着了,然后拿起计算机教材,帮周秋萍划重点写解说。
周高氏本来想活跃下气氛呢,见状连声都不敢吭,只好默默地看女儿给孙女儿做的识字卡片,试图多认识几个字。
火车况且况且往前开,越过一座又一座城市。窗外有时黑暗一片,有时灯火星星点点,有时又突然间铺天盖地的雪亮。
夜色深了,周秋萍躺回床上,闭了眼睛歇息。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车厢微微晃动。
车头方向传来遥远的车闸放气声,就像瓢忽的梦境一般。然后万籁俱寂,原本在车厢外不停变换的光影完全静止下来。
她不知道是火车临时让道还是车子到站了,直到听见车门打开的闷响以及其他车厢里要下车的旅客挪动行李的声音,她才敢确定,哦,原来又到了一站。
火车很快重新出发,深夜的车厢恢复安静。随着夜色加深,窗外的灯火也渐渐寂寥。
这摇篮一般的车厢,这静谧悠然的气氛,实在太适合酣眠。
然而周秋萍却诡异地失眠了。
她想到某一个夜晚,自己睡在硬卧的床铺上,饿的睡不着,那个从上铺递下来的白面馒头和行军壶里的水。
真甜。
馒头和白开水一样甜。
她不得不伸手从脱下的外套口袋里摸了颗大白兔奶糖,悄悄剥掉糖纸塞进嘴里。
奶香和甜蜜的滋味在口腔渐渐融化开来,这香甜的美好缓缓包裹她全身。
她慢慢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