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水晶上却留下了顾川与殿下的头像画。
接着,棺材的顶部一个漏口,放出了一道绚烂之极的光芒直通天宇,在乌黑的云间翻腾,叫内城公民与外城认识此光景的人都要惊讶。
其中也包括尾桐夫人。
尾桐夫人还在中央禁令宫做客。第一军团的驻地就在中央禁令宫的不远处。
那时,她正在殿下的房间之中,靠着窗户,和另一位被叫来的医生讲话,在诸侍从的监视下,淡然地交流对于这起事件的看法。
这时,尾桐夫人看向窗外直上云霄的光束犹如一道顶天立地的高柱,手指拈花,松开眉头道:
“第一军团用了天镜。”
她对面的医生说:
“天镜……天镜的效率不高吧?”
“暴雨天气,很多奇物都不顶用。”
“也是……也是。”
天镜的光束彻入云间之后,只过了片刻,云间忽然泛起大片大片绚烂的极光,不停翻腾,变幻出奇异莫测的光影来。接近绿色或红色的曲折的放射状的、连续变化的光束在这黑暗的云间,逐渐延长,最初不过是个光点,但不一会儿,就上下纵横数百上千公里,横贯城之南北,不知东西。
而那时,顾川和殿下才刚刚穿过水库朝外曲折的的甬道。
这甬道古怪,中间还有一个奇怪的有空气的小洞穴。洞穴里有尸体。这空气也是尸体腐烂后的有毒气体。他们在那个小洞穴里只坐了一小会儿,恢复点体力,就憋着口气赶紧再往外游,然后便游入了广阔的上淮。
只是上淮正是最危险的时候,浊浪在暴风中发出惨烈的呼啸,鞭笞大地,扑压堤坝。雨水的声音是细密而急促的,而大浪的声音是浑厚而激烈。群山之上的雷响,震惊了大河。不时有木料、尸体或其他材料就顺着滚滚清流漂浮而下。
顾川在水里睁着自己的眼睛,看到成片的鱼群。也在往浅水区疾行。
这是暴雨天气,水体缺氧的缘故。
但那时的三人还不如能呼吸水体的鱼,已经接近窒息,在种种暗流漩涡之中难以行动。顾川拼命地想要游向水上,却又被大浪排走。他们就犹如三片浮萍,短短十米不到的水深犹如天堑。
好在这时,殿下的力量又起了作用,用气波径直击穿巨浪,又有自己的膂力帮助其他两个会游泳的人在水中稳定身子。顾川回顾殿下,殿下只在水中闭上眼帘,嘴角是弯的。顾川不言语,心中激荡着一种自己也不知道的感情,只张开自己的臂膀,使尽全身力量地向上游去。
于是三个逃犯第一次的、在上淮的中部、那最广阔无垠的水面最波涛汹涌的浪中猛地露出自己的脑袋来,朝着天空张开自己的嘴巴,与鼻孔一起呼吸。
世界仍然蔚为黑暗,雨水潇潇地撒在这三个各不相同的逃狱者的脸上。顾川不觉得难受,只觉得新鲜。
“我感觉我现在去哪里都不怕了。”
轰隆的雷声响着。
“什么?”
殿下没听见。
她的目光没有在看两侧的人,而是远远地、一直落在遥远的金字塔般的中央禁令宫上。那是她居住的地方。而这里,她曾经只能在那宫殿上远远地望到。落在身上的雨水是崭新的,身边的人也是崭新的,并非是冕下介绍给她的,一切的体验都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我说我想要前往这世界的尽头——”
顾川笑起来。
殿下不知怎的,也笑了起来。
阴沉的水面,瓢泼的大雨,浪里的儿女说着悄悄的话语。
无趾人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比殿下和顾川还要吃惊,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都是无比惊奇的。那是婴儿见到世界的目光。他张眼一望,看到无边无际的水面,看到无始无终的天空,看到了连接天空与水面的雨线,也看到了在水面尽头。
他在水中转动自己的身子,而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感情的声音就从他的口中呼出:
“呀……”
水面的尽头是光辉万丈的落日城。
上千的、或者上万的灯沿着两侧的水面明亮闪烁,犹如顾川在地底所说的星光。空气是那么潮湿而新鲜,天地是那么宽广。他看到鱼群正顺着暴雨的流注,腾跳地游向天上,他看到遥远的水上也有火,是船上的火。靠在岸边的船发出响声,正在暴风雨中摇摆。向顶上没有墙,向左边没有墙,向右边也没有墙,前面是群山的倒影,后面也是群山的倒影。
而他往下看,顾川口中称作的监牢……但却是他原本所住的地方,也是他出生的地方就消失在他的脚下、滚滚的洪流中了。
群山是什么,无趾人还不知道。
他问顾川:
“远处那些黑乎乎的影子是什么呀?”
“黑乎乎的影子是……”顾川又潜入水中,然后向岸边游了数米,再猛地探出水上,吸了一口气,“是山!”
雨太大了,无趾人听不清,反复地问道:
“是什么?”
“是山!”
顾川也大声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