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目光都停在他的身上。螺泥在昏昏沉沉中一阵挣扎,他和顾川和河岸的关系不甚亲密,但他确是洪沙的朋友。
“你说需要冒一个险,但这太难了,我做不到,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还好……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我说完了。”
他低下头,凝神静气,然后一声不吭。
顾川凝视着他,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退缩。
“你觉得你现在的生活还好吗?”
“嗯……”
他轻轻地应了声。
“我看你喝酒的时候,并不是很高兴,我觉得你很难过……”
顾川轻声道。
螺泥低着头,看着地面上成列队爬行的小虫往酒馆排废水的地方觅食而去,露出一个微笑:
“不高兴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让其他人都来迁就我,是不是?我只能改变我自己……我也知道河岸哥和洪沙一定是受了很多委屈,非如此,你们是不会那么激进的。但我可能是比较幸运,所以在还好的地方。”
“还好的地方?”
顾川站起身来,立在一旁,远眺层层无光之云。
而螺泥则揉了揉自己鼓动的太阳穴,压着体内烧灼的痛苦,真诚地说道:
“我的师傅跟我说了只要努力,是可以往上爬的。我相信他的话。你们也知道秩父号被封锁了几天吧?其实外面的流言不假,就是从日照大江的最底下挖出了了不得的从未发现过的奇物。而我也亲眼见到那个挖出东西的潜水人即将得到新水家族的嘉奖和重用,他已经不需要在船上呆着了。”
顾川低下头去,看到螺泥的眼中有光。
“你相信你能走向成功吗?”
“是的,川哥。”
螺泥爽朗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接着,他认真地、又腼腆地说道:
“我有力气,也有青春,也有意志力,我的水性也很好,我觉得我是可以的。”
旁听的河岸一下子恼火起来,他想起顾川的那一通关于财富生财富的分析,就要讲给螺泥听。
可螺泥只是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指向酒馆的门口。是他喝得醉醺醺的同僚正在招呼他。
他满脸歉意地垂下腰来,对顾川道:
“我要回去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没有时间休息……我必须去,不能逃避。”
河岸就要抓螺泥,却被顾川拦住了。
顾川对螺泥说道:
“你去吧!假如你哪天发达了,别忘记我们呀!”
苟富贵,莫相忘。
螺泥一边往酒馆门口的方向跑,一边笑着回头说:
“好的,好的!”
很快,他就和那边的人有说有笑地搭上,往酒馆内头去了。灯光透出玻璃,里面的人群照旧如触如雾般缠结而迷离。
河岸气恼道:
“你怎么就把他放回去了?你那天晚上才和我们说了根本不能依仗什么勤勤恳恳的本业!”
那时候,顾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忧郁地说道:
“我们也不会忘记他的,是吗?”
河岸愣住了。
洪沙低声道:
“是的。”
顾川就转过头,沿大路大步大步地往回走了。一边走,他一边说:
“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呀!”
“不管螺泥了吗?”
十个人里,只有螺泥没加入。
那时,顾川回过身来,面朝河岸与洪沙,倒着走路,笑着说:
“江湖路远,人各有志,有缘的话,一定还能再见的。”
河岸和洪沙愣了愣,还在琢磨话中的含义,被拉出几十米的距离后,才回过神来,赶紧小跑步地跟上了。
落日城的夜里,仍有公共马车。
波涛拍在江岸上,又沙沙的流回水中。浮标与小船都在这大风的夜里激烈地摇晃着。这时,那不似前工业时代建筑,可能有数百米高的晷塔敲响了午夜的钟声,等待着下一个日子的降临。
次日凌晨,明晃晃的阳光从水上的太阳穿入人间。就算是被夹在墙壁与墙壁之间的黑色的租屋也可以看到砖瓦上的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