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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文魁[校对版] 赤军 2483 字 2022-10-20

拉回来说,荀彧为尚书令,等于曹操在内朝的代理人,此外,曹操还任命程昱为尚书、钟繇为御史中丞、董昭为符节令,加上是勋,一起作为荀彧的羽翼。是勋心里明白,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曹操的姻亲,信任度很高,不把自己安插到朝廷中去,那实在是太过可惜了呀。

传报天子召见,于是是勋从仆佣手中接过一方托盘,托盘上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六卷竹简,下三中二上一,正好垒成一个金字塔形,他双手捧着,就大步迈上了台阶。几名当值的郎官赶紧过来相助,嘴里“是议郎”长“是议郎”短的谀词如涌,甚至还有一位挥起袖子,跟在后边儿给是勋扇凉。是勋觉得颇为好笑,心说虽然宫中不用宦官,但这些青年郎官的德性,对上官卑躬屈膝,对下僚颐使气指,其实也跟宦官没多大区别嘛。

进了正殿,就见献帝……哦,这时候还没有这个谥号,只能称为“天子”,是勋自己心里,可是老实不客气地直接叫他“刘协”——就见刘协端坐在几案后面,左手展开一卷竹简,右手提着笔,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肯定不会是写诏令啦,这年月根本就没啥公务需要皇帝自己处理的。

刘协本年虚岁十五,就是个半大孩子,虽然历经艰险,仪态颇为老成,而且天性聪敏,又勤奋好学,但还真没有什么威势,遑论所谓的“帝王心术”了。他见到是勋进来,赶紧就放下了笔。是勋跪拜稽首,刘协赶紧一伸手:“是卿快起来。”等到是勋站稳当了,刘协便兴致勃勃地说道:“昨闻少府所言,道是卿曾于襄阳学宫之内与儒者论经,座中竟无可诘难者。不想郑学之渊深,一至于斯!”

刘协嘴里的“少府”,便是原章陵太守黄射黄公礼,是勋建议曹操把他留在了许昌,这一来是为了示好于黄祖,二来也是为了牵制刘表。黄射由外任的太守入为中二千石,九卿之一,当然是非常满意啦,就此三天两头的在天子面前说是勋的好话。

是勋拱着手回复天子:“黄少府昔日并未与会,所言有所夸大。臣所与论者,皆当世之大儒也,安能尽屈之?”言下之意,我打不过他们全体,打一两个还是没问题的。

刘协没有仔细琢磨是勋的话,仍然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前日遣人往青州去召郑康成,却称病而不肯赴许。若得郑先生入朝,重订五经……”说到这儿,眼角才瞟到是勋背后帮忙端盘子的郎官:“是卿携来何书啊?”

是勋一摆手:“荆州刘牧使宋仲子、綦毋广明作《五经章句》,所成诗、书,赠之与臣。此为《风》也,臣已抄录得,乃将原本,并臣所注文,进呈陛下观览。”他已经把《诗经》的前三卷,也就是《国风》部分都注完了,后面的雅、颂有点儿无趣,暂且搁笔。这半部《诗经》和“是注”,他让人抄录了两份儿,第一份已经在昨天献给了曹操,第二份儿拿来献给天子——自己的经注要想产生一定的影响,从而使士人乐意接受、愿意研读,走上层路线是最便捷的法门啦。

刘协挺高兴,当即让那名郎官把竹简给呈上来,自己解开一卷翻了翻:“朕正欲观卿之注也——刘表保安地方,专心于文事,本循吏也,奈何赵邠卿有奏,说他僭越王章……是卿可知此事吗?”

是勋说臣知道,于是当即就把刘表郊祭天地和打出九旒龙旂的事儿添油加醋给打了小报告。刘协皱皱眉头:“朕尝闻刘璋在益州僭越天子仪仗,如今刘表又是如此……难道便连宗室也不可信了么?”

是勋趁机说:“臣以为,宗室最不可信。是非父子兄弟,血统疏远,其忠心未必过于外姓之臣,而僭越之意反易炽烈。昔有吴、楚七国之乱,又有淮南逆谋,皆因诸侯王据地自守,而又有承继大统之名分也。今宗室在外为牧,亦赫然有割据之势,陛下不可不察。”

刘协点头:“是卿所言是也。”

是勋跟天子聊了一顿饭的时间,七成谈经,三成论政,完了就退至殿外。应对之时,他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辞,尽量不提任何相关皇权的话题,而光说社稷、百姓,对于时局,所言“大一统”,也是统一在中央朝廷之下,而不说统一在大汉天子之下。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么说能够产生何种效果,能不能在潜移默化之下点醒刘协——你就别再做啥手持国柄,重光汉室的美梦啦。刘协要是够聪明,肯老老实实当曹操的傀儡呢,这人生要踏实、平安很多,起码,不会再被人当着面儿把老婆拖出去一直关到死啦(还有一说是当场处死)。

是勋每天的工作也就这样了,有事应召,没事就陪皇帝聊聊天儿。这眼瞧着日才过午,家眷还都没从鄄城接来呢,回家也没啥意思,不如……老子还是去司空府上转转圈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