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黛玉按时辰去望候舅母,铅华弗御,荤腥不沾,午间便在舅妈身边吃斋。宝玉两头忙碌,中间是上厨房叮嘱采买、配料,挂水牌儿。
那里的妈妈都笑话:“原说宝二爷调脂弄粉,爱在女孩子堆里厮混,怎么忽然爱上了点汤配菜,往我们肮脏老婆身边混来?”
午间,贾母吃了半盏虾丸鲜笋汤,连声唤“宝玉”,鸳鸯笑回:“宝二爷传了膳来,径瞧林姑娘去了。”贾母因叹:“两个玉儿一心挂着我,还有他们太太。必是说我吃不得重油,拿鲜笋换了水牌上的鸡皮去。他太太吃斋,琥珀,把这下剩的豆腐皮包子跟汤送去。”
琥珀捧个小连环洋漆盒来,说了贾母的话。凤姐立身听了,笑向黛玉道:“老祖宗要你们两个调养身子——好孝敬太太。我和三姑娘劝太太,不如你和宝兄弟劝——太太瞧着你们两个鱼伴水,水伴鱼,心里高兴,也就开敞了。我也不知太太打醮,太太这一去,必在观里用了斋饭才回来。我去找三姑娘有事,你们不必等太太了。”说了去了。
宝玉拿凤姐才说的话劝黛玉吃了半碗汤,余下的自个儿吃了,包子则送了玉钏他们。
丰儿在影壁前张望,远见着凤姐出来了,掉头就跑,一叠声唤丫头传饭。
秋桐在屋内听见了,耷眼嘟哝:“他不回来,我们都别吃了。我们饿死也罢了,若说肚里怀着哥儿姐儿,也都一道儿饿死了罢?”善姐忙问:“姐姐可是有了?”秋桐把眼突的灯笼大,“当家娘子不行好,得罪了送子娘娘,会往这里伸头?伸头,那才出了精怪!就是来送,遇着无子霸汉的,也没那肚皮装!”
彩明跟着奶奶下来,放下银子,递来银票,凤姐要平儿收好,道:“银子是三姑娘牙齿缝里抠的。”平儿接了银票,问:“这银票子又是那个的?那边太太,这边大奶奶是土财主,他们捐的?”
凤姐冷笑道:“小窿里爬不出大蛇,这还是我才拿出来的,三姑娘不收。我去交三姑娘,叫他着人去赎你二爷借当的那一箱家伙,三姑娘说老太太看的长远,为着子孙,发了话在他那里——要我拿回来交你二爷买田。”
贾琏中宵辗转,叹道:“可惜宝玉白生了男人胎,三姑娘却生了女儿身,迟早要出阁,不能一辈子在这里运筹谋划。他是孔明,又是包青天,朝廷也难得这样的能臣忠臣!咱们家坐吃山空,娘娘又没了,承望借三姑娘的胆识才干治一治内祟,跳出‘五世而斩’的圈子。”
凤姐把头点点,道:“红花也要绿叶扶,他替我们做挡箭牌,我们也该做一做他的撑腰石。太太还拿银子捧他的场呢,我们是离不了这个家的,难道只管装佯做矮子不成?我们太太找我磨牙,说:‘担着长姊为母的虚名儿,治嫁妆,外带送南边发嫁的盘缠,你算算,这是多大的窟窿,都是我白填的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