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童年的记忆太过阴暗,程采夕为什么会觉得只有剑才会带给她安全感?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娘亲惨死的画面,她又怎么会如此嫉恶如仇,妄图扫尽天下所有不平事?
凄惨的女孩,凄惨的故事,凄惨的程云鹤。
唐安感觉到胸口如针扎一般难受,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自知不是我的对手,拿着母女二人的性命相要挟,让我就地自裁。说实话,我并非顾及这一条烂命,而是担心哪怕我死了,也救不回他们母女二人的性命。”程云鹤说着,仿佛重温了当初那悲惨的一幕,泪水已经顺着青铜面具缓缓流了下来。
“采夕的娘亲的想法和我一般无二,为了能够让我和采夕活下去,不给我增添负担,她用尽浑身力气把采夕抛给我,自己则狠狠撞在了剑尖之上!我永远都记得,她临死前眼神中带着的期盼——她是希望我能把孩子抚养成人,让他们快快乐乐地度过一生,远离朝廷的纷扰……”
说着说着,程云鹤竟然哽咽起来。忍不住轻轻拭了一下眼角,叹息道:“虽然我救了采夕,但她还是被那贼人打了一掌。后来的事,采夕应该和你说过了,老王爷逼宫造反被平息后,我寻找遍名医耗尽功力,却始终无法让她痊愈。为了救她性命,我带她去了大雪山,希望慕大师能够施以援手。可惜当时大战刚过,慕大师当时身受重伤,正在闭关疗伤,幸亏慕绒仙子抛除门户之见,传授采夕雪山截脉,才让她保住一命。”
说着,程云鹤长长叹了口气,道:“从大雪山回来以后,三王爷谋反。先皇意识到朝廷的耳目太过闭塞,所以让我成立大唐最大的商铺,暗地里收集情报。至于商铺的名字——呵呵,为了感谢久居大雪山云顶天宫的慕大师和慕仙子,我才取名叫做‘云顶楼’。”
云顶楼,原来全大唐耳熟能详的三个字,就是程云鹤身份的最大暗示。可惜的是,根本没有任何人会把二者联系起来。
听完程云鹤的故事,唐安为之神伤。若非他亲口说出来,谁能想到被无数人羡慕甚至嫉妒的云顶楼大掌柜,会有这么悲惨心酸的往事?
唐安强作欢颜,劝慰道:“老爷,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虽然失去了夫人,但是你还有大少爷和大小姐啊。”
想起了一对奇葩儿女,程云鹤的眼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能把采和跟采夕抚养长大,我想……如意她在天之灵也能够得以安慰了。”
似是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程云鹤扭过头来,拍了拍唐安的肩膀,道:“采和虽然笨了一点,但他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引入程家。只不过……我还是高看了你,以你的聪明才智,只要仔细端倪一番,便能够发现许多破绽。譬如,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商人,怎么能够把你的资料查的一清二楚?在你离开程家的那几天,我又怎么能让许先暗中保护你的周全?以我对采夕的疼爱程度,怎么可能让她做飞天门公人,每日每夜活在危险之中?”
唐安苦笑道:“老爷,并非唐安不够机智,而是飞天门主和云顶楼老板,任谁也联想不到一起啊!”
“也对。”程云鹤哈哈一笑,觉得唐安说的有道理。这两个身份实在差别太大,就算想象力再丰富的人,也不会把这样两个人划上等号。“这个秘密藏在我心里太久,能够和你分享,我觉得很开心。”
“老爷能如此坦诚相见,我也很感激。”唐安微微一笑,道:“但是我很好奇,既然你知道了东方远行想要造反,为什么不禀告皇上?”
程云鹤傲然一笑,道:“若是没有我提前通风报信,你以为先皇如何能够守住皇城?又为何会削弱其他三大家族权柄,唯独对程家盛宠不衰?只不过……先皇先天有疾,加上劳累过度,平叛过后不久便撒手人寰,将一个烂摊子留给了不及弱冠的当今圣上。在那之后,东方远行亲自找过我,他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了名义上起事的三王爷,并说他只不过是受了王爷怂恿。哼,这种谁也不会相信的谎言,只不过是给我们双方一道台阶下而已。他很清楚,如果我把这个秘密告诉皇上,以一个孩子的心性,怎么可能隐藏得住?这样一来,便等于公然将他往绝路上逼。堂堂一国之相,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而千疮百孔的大唐也经不起再一次动乱。他以为这番话能够打动我,却小看了程某人忠君之心,更小看了当今圣上的那份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