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贼们呼喝着挥起钩拒,弯月似的雪亮钩刃狠狠劈挂在楼船的舷壁上,钩拒的尾端有铁链子与本船相连,三五支一挂,只听咕咚一声,小船顿时被大船倒拖着走,再也甩脱不开了。
“吐舌头!”
水贼们放开钩拒,再发一声吼,甩起飞爪绳索,呼呼飞旋着一道道抛上船舷,尖锐的爪刃紧紧扣在船舷上。飞爪绷直的绳索上预先扎出了一枚枚绳结,水贼们蚁附而上,口咬尖刀,手脚并用,向船舷上爬去。
清南湖的水贼不愧是行内精英,这一套专业动作熟稔非常,只一个照面便咬住了十艘楼船,包括正中央的玉麟舰。数百水贼沿着绳索攀爬而上,最快的一个已从船舷探出头来。
惯例的,他摘下咬在嘴里的尖刀,只待厉喝一声:“船上人听了,尔等要吃板刀面,还是吃馄饨?”
自古以来,但凡强梁剪径,多为以少劫众,靠的就是被劫一方不敢反抗,甚至死到临头了,犹在磕头求饶。这固然是因为民风软弱,可更重要的是人的习惯心理作祟。贼人一喝,他们就下意识地将自己至于弱者的位置,并对反抗强者产生了本能的恐惧,这种莫名的恐惧甚至超越了死亡的威胁。
这是一种普遍的心理现象。可是,这种现象在五岭三寨的十三万百姓中是不存在的。
名为勇气的种子,早已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因此,这位兴冲冲的水贼话没出口,只觉眼前一暗,三五把大刀片子已一起劈头剁来,只听噗的一声闷响,脑袋瓜子登时开了瓢,只扑出一泼热血便咕隆咚翻下船舷,做了第一碗板刀面。
船舷上,挽袖卷裤、拧眉瞠目的庄稼汉站做一堆,一把抹去脸上的血迹,兵器舞天,振臂怒吼:“乡亲们,鞑子都宰过了,这些挫鸟算个球?动手!”
“动手——!”
众多楼船群起响应,叱咤呼喝声中,百千把各式家伙一起招呼,当真是上来一个杀一个,上来两个杀一双,越杀越熟练,越杀越顺手,只压得众水贼抬不起头来。更有甚者展开了反击,他们举起装满水的木桶抛将下去,将水贼的木船砸了个透心凉,咕噜咕噜就沉下水去。
初战失利,另一种普遍的心理现象出现了。瞧着是软绵绵的白面馍馍,一口咬下去却成了崩掉大牙的钢锭,巨大的反差引发了巨大的惊恐,水贼们心慌胆丧,欺软怕硬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玩儿命似的拉扯钩拒,想要从楼船上解脱出来,可高速行船的巨大动能将钩拒死死扣在舷壁上,如何拉解得开?慌乱之下,不少水贼骇得跳进了水里,意图使用另一种攻击方式。
这时,楼船的另一个优势发挥了出来。巨大的船体意味着坚厚的船底,又岂是小锤子小钎子能够凿穿的?于是,“凿船底”这一水贼惯用的翻盘绝技成了一个笑话。甚至不少水贼浮出水面透气时,被凶狠的桨手用船桨劈头打死。顷刻间,江面上已飘满浮尸,泛起了赤波红浪。
章琪楠看得眉头直跳,脸色刷白,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上了鞑靼人的大当,这根本不是装满钱粮物资的货船,天下哪有满载壮汉的货船?
身为一方首领,他当然不是傻瓜,光听逐寇军这个名字就知道不好惹,若非大督帅保证这伙反贼剿灭在即,他又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即便如此,深有自知之明的他,也只敢接拦截辎重船队这种低风险高收益的肥差,尤其是万金万户之赏更是如此诱人,让他的自动自觉地忽略了巨大收益背后可能暗藏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