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天气一直多变,大雾和晴天总在切换。极昼的太阳一路尾随,洒落的阳光却是并不温暖,倒是船后留下的湛蓝水道在不同的光线下闪烁着深浅光泽。
他们站在甲板上,一前一后。就这么静默无言的看着那些被“胜利号”像掰饼干一样轻松碾碎的浮冰挤压喷溅,然后又在半空中结冰坠落。
来自极地深处的风透着刺骨的寒意,呼出的气体凝结在细碎的胡梢。转身就是温暖的船舱,那里是图书馆、健身房,有新鲜的水果和娇艳丰腴的明星超模,还有那些精神高度紧张的船员们正在进行的航线规划。
毕竟这是无人走过的航线,除了海面上危险的浮冰和偶现的冰山,海底还有未知的犬牙交错的暗礁,有可能下一秒就是船毁人亡,长眠在这无人的冰海。
船上的船员除了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极地破冰船长,就是些有真材实料的极地研究的名校学者。
他们无疑都是优秀的,也是幸运的,毕竟掺杂水分的那些已经长眠在试驾探路的海床。
在这阳光灿烂的无人区,唯一能寄托期待的或许只有那虚无缥缈的运气。
“你说”
“这世上真有仙神存在吗?”
沉默总是要被打破的,站在前首的那位开口击碎了这冰冷的安静。
如阳光下秋天的冷风拖行着细碎枯黄的干叶划过长街发出的簌簌声,那男人的声音带着明显不匹与年轻外在的断续干涩的沙哑,让人有那么一瞬间的刺痛清醒感,只仿佛在那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便见天色暗黄,风雨将至的压抑沉闷。
胜利号还在行进,像一颗过河的卒子,陪着他的只有周遭那万古不化的深蓝冰川。
平静的湖面不会被一颗有心丢下的沙砾惊起永远的涟漪。
似乎没有听闻言语,又或许不愿言语。后面立定的男人像一颗独立在山野的仓松,他的目光驻留在甲班之外的冰海,阳光下那黑曜石般勾人的瞳仁里却透着莫名的空洞。
“呵。”
前首的男人渐渐转过了身,随意披散的乌黑长发半遮住了他的脸庞,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依然可以隐隐感受到他身上那种不落流俗、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像是一尊天穹上俯视人间芸芸信徒的神邸。那低沉的笑声里似带着施恩的怜悯与无视的嘲弄。
“这一次,我一定会找到先祖手札里记载的
咳咳
咳咳咳”
突然的咳嗽打断了男人,接连的咳嗽像报时的古董钟声,一下又一下的冲击着他的肺与胸腔。同砂纸摩挲桌面,他的肺里回荡着沙哑的破风箱声,透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像是神明跌落祭坛,他失去了刚才那种俯视凡人的高高在上感。那近乎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让此刻的他更像一片将入黄昏的枯叶,摇摇欲坠。
但他还是保持着那份骨子里的骄傲,即使如此,颤栗的身体依然保持着如竹扎根的立挺。
后方的男人依然无动于衷,似乎他的灵魂已经游离世外,只剩下无言的躯壳停留人间。
男人颤动着从袖里抖出一只精致的白釉小瓷瓶,用颤栗的牙齿缓缓揭去瓶口的黑色符箓,细长干瘪的食指轻轻扣动瓶底,倒出那黄豆般大小的诡异暗红药丸。
一只只或蓝或黑的如同活物的眼睛在药丸表面游动,在接触极地日光的那一刻发出了如同利刃拖行玻璃的刺耳尖鸣。
仰起头,一口吞下,满头乌黑的长发随之荡起。
“咳,快了,快了!”
“先祖的记载决计不会有误!”
“奇迹之地,生命的绝对永恒!”
“夜幕的阴影下,那不为凡人触及的禁忌。”
服完药的身体渐渐平静了下来,不再发出那折磨的咳嗽声。前方的男人转身慢步走向甲板的最前方,张开双臂,长发随风飘荡在他身后,如黑色的旗帜张扬。
阳光落在那张俊秀不似凡人的年轻面庞上,那黑色的眸子里带着近乎于朝圣的虔诚与满满溢出的期待。这一刻的他似乎有了那种相匹配于风华正茂年轻面貌的满满朝气。
胜利号还在稳步推进,像位身先士卒的沙场新将,伴随着冰海破碎的轻声呜咽,在这片无人停驻的蓝白世界里一往无前
他看着远方,脑海里幻想着渐近的某个黑点,那里就是他的家族追寻两千余年的梦。
又或说忌惮又向往的禁忌。
或许这一次将由他完成对于它的追寻。
不!
他肯定,那个梦必将由他完成!
“继续研究吧,发挥出你的一切能力。”
“我相信你会的。”
“对吧。”
“易。”
眼瞳里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红。
拍了拍那个无言的躯壳,长发男人的声音如泉水,涓涓细流,干净而清脆。俊俏的脸上绽放着温暖亲切的笑容,带着点单纯青涩邻家少年的亲和。
“笑一笑嘛。”
“我又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洪水猛兽。”
“喽,来根烟吧。”
“你最爱的云烟。”
一根熟悉的纸卷烟在唇间停留,随着清脆的一声咔嗒,烟稍泛起温暖的红黄光芒。
躯壳依然面无表情的保持沉默,只是这次他回应了男人,虽然只是一个近乎机械的点头。
男人似乎不在意他的敷衍,又或是没有多余精力关注他的反应,只是转身步入了温暖的船舱。
一股交杂着女士香水的酒水气息袭来,又随着舱门的沉沉一声绝断。
很快,船舱里似乎响来了船员们的尊敬问候声,酒杯的清脆碰撞声以及那些女人们快活的嬉笑声
终于烟火暗淡,沉默的躯壳似乎没有丝毫反应。
他只是遥望着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