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秋字字情真,道“老祖明鉴,在下年少时,曾有一青梅竹马。在下与之情投意合,甚至生下一子。后来她不幸病故在下从此相思成疾,再未婚娶。直到遇见黄壤姑娘,发现她酷似在下青梅,其容貌、声音都如出一辙。”
他双手抱拳,道“从此在下日夜难寝,魂梦不安。请老祖怜惜在下,同意在下与阿壤姑娘的亲事吧”
黄壤“”
随着他话音落地,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孩子。
那孩子约摸八九岁,头上扎着一个冲天小辫。小眼睛,白白胖胖。他脖子上戴了银项圈,手腕上戴着长命镯。这时候他也不管其他人,一头冲到黄壤面前,猛地抱住她的腿。
“娘亲你不要离开孩儿和爹爹”他开始放声大哭。
所有人惊在当场。
“监正大人说这话,未免太过唐突了”谢灵璧尚未反应过来,谢红尘却字字冷硬。他抬手,示意弟子上前,拉开那孩子。
然而第一秋说“谢宗主,在下对阿壤姑娘确是一片痴心,何来唐突一说”
张疏酒一家顿时皱起了眉头,但此时倒是不好说什么。
第一秋立刻来到黄壤面前,四目相对,黄壤看见他的眼睛,里面尽是红血丝。下巴上也是胡碴隐隐,多年不见,这个人再出现在眼前,竟然是格外憔悴。她想要关心几句,又碍于众目睽睽。
第一秋望定她,神情虽疲倦,语态却郑重“在下第一秋,对阿壤姑娘痴心一片,今指天誓日,以坚永约。”他郑重拜道“乞望阿壤姑娘成全。”
许是目光过于真挚热烈,黄壤有一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这一生,处心积虑都给了谢灵璧和谢红尘,而错过了最好的人。
可是不会有什么亲事,第一秋,此刻我若同意,也不过是为你,为你的司天监徒添非议与烦恼而已。
何必百年孤独,巴巴地来蹚这浑水
“感谢监正盛情,只是”她欲言又止,仍想拒绝。而此时,第一秋突然捂着嘴,一阵呛咳。随后,他五指之间,竟溢出一道血泉。
“第一秋”黄壤再顾不得多想,三两步上前,想要查看。
谢红尘手疾眼快,一把挡住她,道“阿壤监正身体不适,自有司天监和朝廷照料。你不必过去。”
他自认这是为黄壤着想,然而,黄壤推开了他。
那一下极为用力,而谢红尘猝不及防。他身形一个趔趄,整个人都愣住。
黄壤奔到第一秋身边,只见他脸颊泛起病后的红晕,五指间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第一秋”那一瞬间,黄壤辨不清自己心中的情绪,她再顾不得掩饰自己的关心,只是连声问“你怎么了不,不该的。”
梦外的第一秋,也受过这样的伤吗黄壤想不起来。
旁边,那白白胖胖的小孩儿眼泪汪汪,他道“娘亲爹爹这些年对娘亲相思成疾,身子本就时好时坏。前些天正在闭关练功,忽闻娘亲就要嫁人。他他当时就吐血了哇”
他扯着黄壤的裙角,哇哇大哭“娘亲,爹爹病成这样,你可不能再离开我们了”
张疏
酒等人只能冷冷地看这场苦情戏。
真是好生感人,好生感人。
谢灵璧脸色铁青,喝道“既然监正病重,就不要在玉壶仙宗多耽搁了。还是早些回司天监医治休养吧”
说完,他向左右一示意,自有弟子上前,扶住第一秋。
那胖小子也被人抱起,他犹自不依,双脚乱踢乱蹬“娘亲,我要娘亲”
眼见二人被搀离山门,黄壤目光悠长。
谢灵璧送走张疏酒一家,回头看到她,沉声问“你还不走吗”
话中尽是斥责之意。
黄壤只得返回点翠峰。
谢灵璧冷哼,道“依我看,她对第一秋的关心,倒是远胜过对你”
他这话自然是说给谢红尘。谢红尘没有回应。
方才黄壤对他的推搡,确实是无心之举。
然而因为无心,反而情真。
她关心第一秋,为何
谢红尘搜索往昔,觉得二人并未见过几次。这些年来第一秋虽然每半年到一次玉壶仙宗,黄壤也从未主动见过他。这二人,会有什么关系
他想不通。他与黄壤百年相守,彼此几乎成为了对方生命的一部分。
黄壤这些年,几乎每一日都在曳云殿。以至于他只要步出房门,就能看见。
难道区区几次谋面,可抵百年岁月谢红尘不相信。
可黄壤因为见到第一秋的伤病,将他推搡到一边。
玉壶仙宗这边,弟子们诸多猜疑。
但因着第一秋口口声声,只称黄壤像极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于是这事儿对黄壤倒是没什么影响。多是对这位监正大人的一些嘲讽。
也有怜他多情的。当然了,于监正大人而言,这些无关紧要。他皮之厚,可造鼓。区区几句闲言碎语,权当犬吠了。
而问心阁。
张疏酒一家人返回家中,神情便十分凝重。
冯筝儿道“这司天监真是消息灵通,我们刚到玉壶仙宗,第一秋就赶来闹了一通。”
她言语之间,很有些忿怒。
张疏酒倒是劝道“夫人不必着恼。第一秋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他来这一出,必有缘由。”
“有什么缘由他就是垂涎阿壤美貌”冯筝儿气得小手用力一捶桌,那桌子都好一番震动。
张疏酒说“依我看,这倒未必。夫人可曾见着,阿壤见他憔悴之色,其实十分担忧。看起来,这二人只怕也是相识的。”
他这么一说,冯筝儿也冷静下来,她说“他吐血之时,阿壤不顾谢宗主阻拦,执意上前查看。这么说来,莫非阿壤其实是对他有意”
张疏酒这个人,思维素来缜密,他当即道“当年多少人向阿壤求亲,玉壶仙宗皆不为所动。世人有些风传,说是阿壤和谢宗主过于亲密。当然了,我们自是不信。如今看来,会不会是阿壤有意于第一秋,而谢灵璧不允”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冯筝儿皱眉,说“阿壤随谢宗主学艺,一身本领。谢灵璧哪肯为司天监作嫁衣与我们结亲,好歹是仙门同宗,反而气顺些。”
张心柏听父母说来说去,不由问“那我们还要向阿壤妹妹提亲吗”
冯筝儿想了一阵,说“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得看阿壤的意思。我们且就等一等吧。”
张疏酒自然是为夫人之命是从,他应道“夫人英明。”
于是,问心阁这边暂时按兵不动,没有上门提亲。
谢灵璧心中火起,却也毫无办法。大家都是体面人,他身为女方长辈,总不能主动提及这事儿。但是,将黄壤嫁入司天监,却是万万不能的。
他只得令谢红尘为黄壤另选良婿。
若说良婿,仙门之中也是颇多。
谢红尘看着那页名单,只觉字字如尖刀。
司天监,朱雀司。
监正大人坐在书案前,书案上坐着他白白胖胖的好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