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米八的个头,走的时候不足100斤。他是吃了足足七八年的苦,受尽了屈辱和折磨后才咽的气。
他的尸体进去,再出来,就成了一罐骨灰。
直到此时此刻,李瑞景才突然意识到,父亲是真的不在了。
那些压在他肩上的责任和重担也在须臾间离开了。
从前他为了李新荣的病,满心满眼都念着钱,做梦都在想要怎么赚钱。
可现在,这个支撑着他的动力不在了。
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忽然之间被切断了连线,他连下一步要迈出哪只脚,都没有头绪。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在李瑞景颠颠撞撞长大的过程里,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人这辈子,不应该为了别人而活。
他的心被挖空了一块,忽然间就迷失了前进的方向。
李新荣的后事处理好之后,李瑞景足足睡了一天两夜,滴水未进。
孕后期正是迫切需要营养的时候,他醒过来,也只是睁开眼望着空洞的天花板,一言不发。
卢宏担心他,小米粥热了一次又一次,李瑞景还是悄无声息地躺着。
“你吃点东西,不然身体受不了。”
卢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说出这句话,可李瑞景僵硬得像一具尸/体,动也不动,只有腹中的胎儿微弱挣动着。
卢宏摸了摸他的肚子,里头的小家伙从没有挨过这么久的饿,拳打脚踢地发泄着委屈与不满,到了后面,动作也轻弱下去。
他知道孩子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怒道,“你不吃是吧?不吃我也得让你吃。”
卢宏彻底失了耐心,他把人拽起来顶在床头,掐着李瑞景的下巴往里灌粥。
热粥顺着微张的嘴唇流了进去,可不久后就被李瑞景无意识吐了出来,他根本没往下咽。
卢宏气得将碗一摔,瓷碗落到地面摔得稀巴烂,碎片炸起的声音让李瑞景有意识的颤动了一下,卢宏骂道,“你想死是不是?!”
“……”
“想死也把最后两个月过完,把孩子生出来,别让它陪着你去死!”他骂着,又拢着李瑞景消瘦的肩头,心痛道,“李瑞景,你不是未成年了,你得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李瑞景终于有了反应,其实孩子一直在动,它没吃过苦,只断了一天的水粮,就闹腾得不行。李瑞景捧着颤动的腹部,忽然就落下泪来,“卢宏,我可以自私一点吗?……”
……我好想,带它一起走啊。
他没能把这句话说完,忽然也意识到,自己对孩子太残忍了。
是他稀里糊涂的把它带来人世,曾经还将小小的它当作傍身的筹码,而如今,又是他想放弃一切,抹杀掉这个小生命的存在。
可他凭什么,替一个即将出世的生命作决定啊。
李瑞景哭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卢宏看着看着,情到深处也不争气地冒出几抹泪花。他把李瑞景抱进怀里,抚摸着那单薄的脊背,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看着你这样。”
李瑞景终于同意吃一点东西,卢宏起身去厨房,打算给他蒸一碗水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