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不少宫人亲眼目睹此刻,他们窃窃私语,小宫女中眼中更是掩不住的艳羡。
丁戜擦着刀锋上的血,望着地上的血,望着那一双双失去光泽的眼睛,神色如常。若是在过去,他大抵又会责备花翥太过狠心,他比花翥良善许多。
今日却只是问:“此人可是做过极为过分之事?”
“自然。”
“那便该杀。有的人,为必杀之人。”
“你如何在此?”花翥压低声音问。
丁戜又细声道他寻到了要找的人的线索,那线索指向了天靖城。他不过复命,便被迫演了这样一场戏。
今日被戏弄的正是第一山庄送进宫的两位西域美人。
话未尽。
宫门大开。
花翥与丁戜提刀进宫。
百官面色不同。
陈中友微微张口,血色被他尽收眼底,他眼中难掩惊惧之色。
唯有钟平,面色如常。
“罪犯到——”
那使臣不到一个时辰前还是贵客。而今却成了罪犯,被鹰羽卫押来大殿。
押送人中不见褚鸿影。
使臣大怒:“杨佑慈,老夫喝了你令人端来的补汤便觉身体与往日不同!你的后宫,你不寻人带老夫去,老夫难道能碰巧走进去?你这般行事!与禽兽有何异?我大周皇帝陛下又岂会容你?!饶你?!”
杨佑慈身姿端正,皱眉,冷道:“朕令人送的不过是普通补汤,使臣隐藏身份以流民身份混入阳啟,今日忽然出现,朕措手不及,如何来得及?况且那也不是后宫,不过是御花园。使臣千里而来,朕以礼相待。使臣向朕讨要花将军,朕也给了。不想,使臣却得寸进尺,难道要朕将这后宫,将这天靖城的女子尽数送给厉风北?”
钟平接上话头,指着那使臣怒道:“你这无耻之徒!”他胡须颤抖,老泪纵横。“陛下一而再、再而三谦让!你这无耻之徒却几次三番威逼陛下!其心可诛!我阳啟必将把厉风北赶回大周,令他知晓他自己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
使臣恼羞成怒:“将来我大周皇帝陛下南下,你小小的阳啟,有何本事与陛下抗衡?”
话出口,便变了脸色。
杨佑慈唇角动了动。
朝堂上说的这些话,会被一句句,一点点记入书中。朝堂上便又史官握笔,怀中抱纸,奋笔疾书。
朝堂上还有几个采办太监,战战兢兢,听得仔细。
花翥恍然大悟。
好厉害的手段!
使臣开口后杨佑慈便一口应下将她送出之事,故作弱态。那使臣不知他底细,见自己即便津津乐道章容围城之事杨佑慈面有怒意却不敢言,深信此人无用,心底添了鄙视,生了嚣张。
可满朝文武皆是软骨头,自然不可信,幸而有陈中友,有那死谏的官员。
花翥再上场,看来不过是一个娇弱无力的女子,减轻使臣心中的犹疑。
海公公带使臣休息,故意“走错路”,将来使带去第一山庄献来的金发美人的院中。那院,靠着御花园。
两位金发美人有西域血统,会说中原话,也会西域话。
西域与大周不通商路,“金丝马”之名却有不少男人知晓。
金丝马。
马,骑之意。
只用一个字便道尽了侮辱。
使臣见那二人金发碧眼,容貌绝美,胸臀丰腴,盈盈细腰。又见她二人说西域话,似乎全然不懂中原话。心中便生了三分恶意——即便出了事,那懦弱的皇帝难道还敢责备他?何况,这可是“金丝马”!“马”?难道也算人?
海公公送上补汤。
一如杨佑慈所言,使臣似若从天而降。杨佑慈如何有时间添加药材,熬一锅会扰乱人心智的汤药?
可当人心中有鬼时便会将一切罪责尽数泼洒在“补汤”二字上。
使臣意图不轨,“幸”被戮夜阁阁主丁戜擒获,保两位娘娘无虞。
为何是两位西域美人?
西域人比中原民风开放,出了此种事两位西域美人也不会寻死觅活。事成后她二人便可“因罪出宫”欢欢喜喜回第一山庄,可另觅良人出嫁,总好过在这宫中守活寡。
那二人自全力配合,是尽浑身解数诱惑那使臣。
朝臣最初不明所以,却又很快摸清形势。
朝堂上的,有谁不是老狐狸?
又有谁会责备杨佑慈做戏?
使臣如何解释杨佑慈并不在乎。
他要的是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混在大殿中的宫人中有不少负责采办的小太监,小太监看不穿这放在眼前的真相下掩藏的真实。小太监出宫,天下皆知使臣对杨佑慈不敬,逼着杨佑慈出兵打这一场他本不愿打的仗。
——陛下仁慈,陛下不忍伤害民力,陛下不过是被逼无奈。
“雁渡将军。”杨佑慈忽然唤了一声花翥。
花翥凝神。
“雁渡将军。为人臣,你该做何事?”
花翥微笑:“为人臣,当为陛下斩除恶人。”
使臣看着花翥,又看着杨佑慈,手、脚打颤。“你——你们二人……”
他终于看懂了。
眼中是愤怒,是不甘,咬牙切齿。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除非——一方决意血战到底。
花翥给了来使痛快,她懂杨佑慈,却又不太懂杨佑慈。
杨佑慈曾说:若天下在他手中,那些前尘过往,他说是白的便是白的;他说是黑的,白的也是黑的。
杨佑慈并不像厉风北那般在意名誉。
直接斩杀使臣便是,为何非要闹这一出?
花翥一时想不明。
她更无法明了之事则是——为何杨佑慈竟会选在她斩杀来使后处理蔡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