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岳张大口,胡子上下颤。惊愕不已的目光即刻化作嘲弄,他用眼角讥讽,用唇角嘲笑,用言语阴阳怪气。
“花校尉真是胡言乱语!官印在手,本官便是朝廷、是陛下亲封的朝廷命官!陛下亲封的朝廷命官难道还有假?听闻花将军麾下有一能人,总喜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祸乱人心。难不成,花将军不日后便又会令那胡言乱语的文人写一出恶贼替换太守的大戏嘲弄无知百姓?”
花翥也曾思考此种可能,思考可能用此法抢占主动权。可当此事从蔡岳口中用笑闹的语气说出,不管她再如何闹腾,也不会有太多人相信。
幸而,她本也未打算用此招。
行动要快。
要极快。
她冷笑道:“本将说你是假的,自有证据。同样身为朝廷命官,本将在仕途多年,旁人看不出,难道本将还会看不出?你的官印、官凭,皆是假的!”
花翥听见演武场上响起重重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的声音。
喧闹像海浪,猜忌、惊恐遍处蔓延。人群相互耳语、推搡,被闻讯不断赶来的士兵推着向前,却又不敢太过靠近。
传言,谣言,真假之言掺杂。
众人远望花翥,盯着蔡岳,等着结果。
蔡岳上下打量花翥,大笑,笑得几乎落泪。“花将军真是张口胡来。”话落,复又哈哈大笑。
乐得几乎落泪。
花翥慢条斯理掏出自己的官印。
阳啟官印分作金银铜三种材质,花翥手中的官印为银质,朝中一二品官的官印才由黄金打造。
五品及以下官员为铜制官印。
官印所刻字皆是隶书,为节省材料与人力,同样的材质,官印上的笔画粗细,字体大小,刻印深浅皆完全相同。
见此处热闹,贺紫羽赶紧带着几个与他年纪相差不大的好友抬来书案,上摆好印泥与白纸。
花翥拿出自己官印,印下。道自己与蔡岳的官印皆是银质,大小、字体形制、雕刻深浅完全相同。
“蔡大人,蔡太守,请。”
“花将军,本官倒想看看,此事你将如何圆谎!”
蔡岳手中的官印在白纸上落下重重的红印,与花翥的相对照,除了文字不同,笔画粗细,字体形制上毫无差别。
蔡岳捻须长笑。
贺紫羽寻机跑来,趴在书案上看得仔细,一声惊叫,他尚未变声,尖叫时依旧保有孩童嗓音的清脆。“姐姐他的官印与你的不同,他的比你的多出一个豁口!”
蔡岳拧起眉。
“鹏鹏别闹。官印若用久了,自然有磨损,自然有豁口。”花翥柔声道,抬眼,笑望蔡岳。“说来,太守大人上任尚不足两月,官印便有了豁口,也是有趣。”
“本官为国为民,费心劳力。”
花翥眸中带笑,道:“那是自然,否则大人您官印的字体粗细与本官有些许差异,本官记得朝中官印的形制陛下进入天靖城第二日便已定下,几年来从未改过。怎就,你的不同?”
朱曦飞抱臂前来看热闹,摸出官印顺手盖下,瞄了眼。“难道我三人的官印在形制上不完全相同?”
蔡岳满意,捻须。
贺紫羽尖叫:“不一样!姐姐与朱大哥的相同,太守的要细一些!”
蔡岳不以为然,眯着眼,藏下怀疑与慌乱,只留一丝眼缝探视外面的世界。“手制之物,略有不同也在情理之中。”
“宫里所用之物,要求比寻常百姓人家严格许多,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疏漏。何况本将与朱将军的官印却在形制上完全相同,偏是与你不同。”
蔡岳抽了一口气,眼睛几乎瞪着眼眶,似在思考,却又似处处思考不透。只能道手制之物出现略微偏差也在情理之中。
“若天下的工匠都这般想,若疏漏也理所应当,榫卯之间便也可有缝隙,世上定处处破屋烂楼。”花翥语罢,面上寒了三分。“说得再多,也改不得你伪造官印,假装太守,企图搅乱紫炎之心!你定是蛮族间谍!”
周围,群情激奋。
蔡岳哑了,眼珠咕噜噜打转,目光落在官印上,恍然想透前因后果,正欲开口,花翥挥刀,婉眉刀冰冷的锋刃嘶吼着,想要品尝蔡岳的血。
“太守,不。蔡岳,你连官印都是假的!还有多少是真的?你敢说万事与你无关?有胆量说玉蝉之死不是你刻意为之?”
“花将军,此二事毫不相关!你根本——”
花翥又一次高声打断蔡岳的话。“本官曾思考过无数次,为何是玉蝉?”
为何,一定得是玉蝉?
“玉蝉是死囚,可帮你的人脱罪。玉蝉又是美貌的伶人,引得军中许多男子仰慕,令玉蝉死,越惨,越可激起民愤,陷害本将!”
愤怒蔓延开。
蔡岳欲争。
花翥声音提得比之前还要响亮:彻底将他盖过:“你究竟是何人?你连官印都是假的!来到紫炎后几次三番寻找本将事端,好几次甚至有利用胡言乱语将本将投入冤狱甚至斩首示众之意!”
此番话是花翥第三回重复。
蔡岳的争辩被淹没于将士们的愤慨下。
与花翥思索的相同。
紫炎的将士都知晓,蔡岳到后几次三番与花翥有冲突,军中人大都知晓。也知晓蔡岳的确说过将花翥拖出斩首示众之类的话。
他们本已对蔡岳有一定的反感,加上玉蝉之死,刘三花那番话,竟连官印都是假的!这人定有问题!
“难道真像翥小将军说的,此人是假太守?”混在人群中的秦芳小声说,声音微微发抖。
此言像一块砸入平静水塘的小石子,扩散开一圈圈水纹,搅得天下大乱。
玉蝉之死有嫌疑,却无直接证据指向蔡岳。
刘三花的经历有嫌疑,却也无指向蔡岳的直接证据。
官印之事,虚虚实实。普通人也不知官印的真实模样。
蔡岳欲搅乱北地引蛮族入城南下更像是花翥信口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