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翥凝视城门,舍不得挪开丝毫目光。
“翥小将军?”谷羽在唤她。
花翥回过神,上马。宣布入城。
声音洪亮,气势凌人。
却唯有她自己才能感受到话音深处那细细微微的颤意。
马向前,马儿温顺,马蹄声落在地上踩出“哒哒,哒哒”的轻响。每一声轻响都似乎扣在她心底,每踩一下,心口一颤。
那群毛茸茸的小鸭子,那两条小狗,那些逝去的人,满地蒲公英,身着杏色衣衫被家中老妈子照得得很好的少女,那立在远处傻乎乎盯着少女看的红发的少年,还有那怯生生躲在暗处,连话都不敢与少年说的苦命的阿柚。
哒哒的马蹄声携带记忆将花翥送入城门。她忽觉自己的咽喉被凶悍而有力的手紧紧扼住。
喘不过气。
连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在极致的紧张不安中,花翥从记忆走入现实。
正式踏进明荣城的那一刻,花翥彻底松懈。
当初她与朱曦飞约定十日、至多半月攻打下明荣城。
而今不过用了八日。
她回来了。
初来明荣那年,她正逢豆蔻。
而今她回来了,正好二十岁。
恰逢桃李年华。
明荣城道路两旁全是人,妇人们抱着孩子,或紧张不安、或充满愤怒地将她上下打量。
她们理应愤怒。
花翥见她们面上有伤,见不少房屋屋顶缺了一角,有些房柱也有焦黑的痕迹,这些大都是被火.药袋炸后留下的痕迹。
明荣城中的成年男子大部分被征北军斩杀于荒原。
年老的娘亲失去了的含辛茹苦抚养大的儿子。
妇人失去了她们的男人。
为娘的抱紧怀中尚不知人生苦难的孩子,凄声道定要将他藏好,决不允许他加入战争。
更有人喃喃低语,指着花翥道这个女人就是古纱格雅,是发动战争的鬼女,是妖异,是邪祟。
恶意随着马蹄声跌宕起伏。
东方煜当年说会有不少人将她视作“丧心病狂的毒妇”。
这番话竟无丝毫夸大。
花翥在马背上坐直,向前,丝毫不思量旁人的想法。
夕光铺满全城,明日定是个好天气。
入城已是日落时分,明荣城中彻夜灯火通明,四处是忙碌的征北军。他们忙着收缴战俘武器,清点残余军士。
为了更快更准,花翥令负责清查人口的征北军士分作十队。内城四支队,外城六队。从城内外城四个角落出发一家一户核算基本人口,只用一夜便确定明荣城还有一万四千余人,基本全是女人。
早在进入明荣城前花翥便已颁布军令:严禁士兵欺凌妇人孩童,严禁士兵私自夺取蛮族财物。
军令如山,违令者斩。
历经一夜,城中居民虽心有愁云,却也渐渐察觉到这些远道而来的中原男人不会欺凌、侮辱她们。
次日,征北军在明荣城中扎营。人多,住起来略有几分拥挤,但总得得防着蛮族援军忽然前来。
花翥去当初的县衙。
贺紫羽心心念念的县衙而今已成了太守府。
花翥令士兵将太守府中的所有人带去别处暂住,好生安顿。又令士兵将挂在门楣上的牌匾被取下劈成木条取暖。军中学过木匠活的男人重新做了块刻着“县衙”的牌匾挂上。
正午时分李元春也带司马元秋赶到明荣城,这里变成了征北军的指挥所。
司马元秋终于有了好生休息的机会。
花翥循着记忆找到当年与贺紫羽初次相见的小屋,木床比当年还要陈旧许多,一个床脚上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
鹏鹏。
不禁莞尔。
第三日,花翥彻底控制住城中局势。
她留意到城中有不少明荣城的原住户,都是女人。她们中不少还记得花翥,个个寻上门见到花翥痛哭流涕,苦道女将军终于到了,苦日子终于结束。
她们控诉。道那些蛮族所掳的女人有不少死在了营帐中,活着的那些有人成了蛮族的妻,做了蛮族的妾;有人安心守着男人孩子度日;有人在娼楼中苟延残喘;有人虽有家,却每日以泪洗面。
这些年她们日日望着中原士兵征北,却又忧心身子已不干净,中原不愿容纳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