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暗巷中却还有不少四五岁的孩童光着屁股四处跑。见来了衣冠齐整的陌生人,伸出手要糖吃。
眠舟曾来过,早有准备。抓了一把糖给孩子,给为首的那个指了指跟踪的两个士兵。孩童一拥而上。
眠舟带着花翥乘机转过好几条满地泥水的小巷并成功摆脱盯梢。
最终在一幢只比花翥略高一个头的房屋前停下,扣门。三个衣不蔽体、干瘦又矮小的孩童开门,他们认识眠舟,惊喜地唤了一声扑上来小猴子般在他身上翻找糕点糖果。
眠舟进屋后始终躬身,花翥也得很小心才不会撞着头。
“是眠舟少爷。”
这户人家的家主是个身高只到花翥胸口,干瘦如猴长着一双大小眼的侏儒,人称洪老大。他娘子也是个侏儒。裹着被子一脸戒备地坐在床上。
房中有重重的尿骚味,汗臭、脚臭与发酸的稀粥的味道混在一起如野兽般将利爪伸向花翥,险些让她将清晨的饭食呕出来。
房屋的地面黏得厉害。花翥蹭了蹭,才发觉地上竟然铺着青砖。门一关,从破烂门缝、窗缝中漏入的光是唯有的光源。
借光打量,这家侏儒虽说穿戴破烂,却还是看得出原本的衣料是光滑的丝绸。洪老大时刻带在身边的蓝瓷杯子是这个家中唯一干净、残留曾经荣光的物件。
“商贸停了。没活路。”洪老大用蓝瓷杯子舀了一瓢浑浊的水,咕噜噜喝下,大小眼在黑暗中亮得可怕。
眠舟朝桌上丢出两粒金豆子。
桌上的老泥中还沾着不少苍蝇,有些已经腐烂。金豆子落在桌上便被陈年泥垢紧紧粘住。
洪老大一把抓过,放在口中用力咬了咬。
床上的夫人也满脸堆笑。
“眠舟少爷,还是要酒?”
“我有一批货要运去明荣、紫炎。”
“眠舟少爷说笑。而今封锁这么严——”
“开价。”
洪老大张口便道:“一百粒金豆子。事成后再要一百粒。”
“成交。”
“货物是?”
“胭脂。”
洪老大眯起大眼,带着伤疤的那只小眼的眼珠滴溜溜直转。改口道一百粒金子的定金要。但若事成。“我要货物的一半。”
“成交。”
洪老大睁开大眼,浑浊又肮脏的眼中,狡黠、猜疑、恶意混杂成一团。慢慢道:“眠舟公子,那路窄小只能将货物运出关卡。付钱后第三日,老地方见。”
眠舟带着花翥从另一条路离开。两人头上满是灰尘与蛛网。依旧给沿路遇见的孩童分糕点与糖果。
花翥担忧有人向司马家报告此事。
“洪老大常年混迹鬼市,售卖朝廷不允许售卖之物,自有退路。师父曾说赤贫之人可为两粒米大打出手,却不一定在权贵面前背叛同样赤贫的朋友。”
“难道不可以财物引诱?”
“有些愤怒可大过金钱。”
“师兄手中还有多少钱?”
“师父的、爹的、亲爹的、亲娘的,全都给了我,我应该比阳啟国有钱。小师妹要多少?”
花翥登时觉得囊中只剩金镯子的自己穷困不堪。
绕出暗巷迎面是一棵歪倒在地上的大树,粗壮的树干上烂出一个大洞,洞底铺着厚厚的腐殖土。
两人还缺一些东西才能成事。
板车,瓦罐,武器。
“师兄,盯梢的又来了。”
“那就让他们查个畅快。”
两人索性逛遍汀丘的所有店铺,小到耳环发簪,大到售卖房屋的牙子,处处光顾。
城中偶有被围捕的野狗从街上一窜而过,缩着尾巴,叫声凄惶、慌张,若是撞上行人也不再像过去那般疯狂撕咬,只是仓皇逃窜。
百姓交口称赞,城中流窜野狗容易伤人。
花翥买回酒与眠舟爬上屋顶看围捕野狗。
牟齐儿与秦芳坐在树下绣花。
花翥也掏出从贪星那处得来的奇怪的小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