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丰的旧部中有个能人。
花翥照样练兵。
秋日的阳光少了热烈,多了温柔。邢丰的旧部比过去任何一日都排得整齐,不少人盯着她的脸忍着笑,更有人毫不掩饰,笑意嚣张。
比如那李元春。
不止军容齐整,别处也有所改观。
军营中自有沐浴之处,可邢丰的旧部早年跟随邢丰征伐蛮族,早已习惯一月、两月不能沐浴一次,困守天靖城后也不改旧习。
平日这群人身上便满是汗臭、脚臭、口臭、衣服臭、鞋臭。日日“香”飘半里,花翥每每还未靠近便被熏得几欲捂鼻逃走,女兵们时常抱怨。花翥也曾与他们讲清洁之事,说得口干舌燥,他们却总是阳奉阴违。
偏是今日,这群人脸、手、衣裳、鞋子洗得干干净净,个个身上都有一股草叶的清香。
为了对付她还真是做足了准备。
花翥面带笑意,站在高处,将声音提得比过去高了好几分,盛赞军士今日干干净净,军容齐整,同时提出希望,望他们日后也像今日这般干净、复又朝气。为显示诚意,花翥甚至令谷羽去阿柚那处定了二十斤肉食添入军士们午饭中,算作鼓励。
站在最前方,满脸写着“小娘们!揍我!快来揍我!”的李元春为她的态度惊愕不已。
站在高处,花翥很清楚看见军士们都将目光投向一个小个子。
依旧练兵,与过去无甚差别。
中午谷羽帮邢丰旧部添了菜来找花翥。问她为何不给这群人买酒?男人大都好那一口。
“我得防着他们喝了故作喝醉,惹是生非。”
“原来如此。校尉大人考虑着实全面。您让属下调查的事属下也查清了,那人名叫陈淳,邢丰老将军二十年前从狼口中救下他,因狼灾失了所有家人,陈淳自幼被邢丰养大。现年二十四,孤身一人。校尉想要威逼利诱他?还是制造些困境帮他一把?”
花翥摇头,道:“能想出联名上书这种主意的人如何会被雕虫小技欺瞒?即便顺利欺瞒他——他如何肯为这小恩小惠就背叛养育他二十年的恩人?”
“属下受教。校尉大人何不与他们打一场?像覃风寨时。”
“覃风寨中的士兵来源混杂,逃兵、流民、山匪、地痞皆有,拧不成一根绳,略微吓唬便失了斗志。邢丰的兵常年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经历野狼、虎豹、蛮族、饥荒、瘟疫,有的老兵十三岁从军,现年三十五,从军的时间比我年纪还大。岂会被我唬住?”
“那岂不是没了招?校尉大人何不换一支军队驻防?”
花翥道不可。杨佑慈当初给她邢丰的旧部便有考量她本事的意思。何况她本也非常欣赏这支队伍。若能收服,大有裨益。
“可若校尉若是投其所好,岂不显得势弱?何况从这十项罪看来,他们似乎嫌弃你是女子。”
“他们的确嫌弃是我女子。但当初他们若分在朱曦飞麾下也会心存不满。他们只想要做将军。”
她为将,或是朱曦飞为将,结局都相同。
邢家军只服邢丰。
谷羽越听越觉无奈,喃喃不休,道既然这般又该如何是好。
花翥眉头微拧,军中派系纷杂,邢丰又被夺了军权,看她不悦理所应当。
可终究是阳啟人,不拧成一股,收复失地尚且困难,又要如何应对南下的厉风北。
花翥脑中一激灵。
邢丰北地出身,旧部中有不少人出生明荣、紫炎。他常年带着军队驻守紫炎、明荣,对北地有极其深厚的情感。
比起对蛮族理念不同的杨恩业,邢丰最恨的应该是失了北面两座城池的章容。章容政变时唯有邢丰能约束手下军士对百姓秋毫无犯。
邢丰既然厌恶章容所做之事,又为何选择追随章容?
她忽然松懈,心中只有愉悦。
——或许,收服这群人不过需要两个字。
花翥当即去街上买了些新鲜菜,买鸡鸭鱼,提了两壶酒去看邢丰,笑容满面。
相较过去那敷衍的笑,今日邢丰面上是遮掩不了的惊讶,陈淳应已将联名上书朱曦飞之事告诉了他。收敛惊讶,他笑道:“花校尉,精神很好。”
接过礼物,邢丰欲关门。
花翥再度摁住门扉,只低声说了两个字。
多年征战沙场的老将军邢丰被震得一动不动,眼中浮动泪光,却又很快压下。重重哼了一声。
花翥松了一口气。
她压准了。
此番,她顺利投其所好。
“若花校尉有此想法,还是少与老夫来往为好。”
“晚辈几次三番叨扰老将军不过有事相求。”
“花校尉所求之事老夫会考虑。老夫家中简陋,就不请花校尉饮茶了。花校尉那些错漏之物拿来给老夫看看。”
花翥彻底松了一口气,对邢丰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