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骑着马一路往北,往北。
马鞭扬起又落下。
马失前蹄。
花翥被重重摔在地上,马呼哧呼哧吐着舌头,正午的阳光落在面上,今日竟觉晒得生疼。
她翻身,躺得四仰八叉,面朝烈日。
这么久,连阿古玛部族的影子都寻不到。
哒哒马蹄声响。
花翥惊喜若狂,鲤鱼打挺般坐起:“苏儿?”
是朱曦飞。
花翥身子一软,所有的疲惫以排山倒海之势侵袭而来,仰面倒下,一动不动。
朱曦飞下马,帮她查看马匹。在她身边盘腿而坐,递给她一壶水。
花翥抢过,接连喝了几口,哽痛了喉咙。才知晓水这般柔软之物也会哽得人难受。
壶中的水似乎是咸的。
像是裹了泪。
“她——何时走的?”
“寅时。”
原来,她晚回来整整两个时辰。
她追不上了。
回家。
马受了伤,被朱曦飞牵走医治。
东方煜在紫藤树下等她,贪星夜夜来,夜夜缠闹不休,他眼中少有的多了一丝疲态。躺着竹椅,懒洋洋道:“是苏尔依的主意。你回来,她便走不了了。便求为师帮了一把。”
花翥僵着,一动不动。
东方煜从金盒中挑出烟叶点烟,手拿烟管在廊柱上敲了敲,余烬散落。
一声长叹:“她若要你追,便不会让为师设计将你引走。但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回来得比为师想象中早。”
“分明——是她让我早些回来。”
“她知道你回不来。可人很矛盾,知晓该如何做才是最好,却又抱着不该有的想法。”
“苏儿要嫁谁?”
“阿特图。”
花翥僵得更厉害,浑身上下止不住颤抖。
阿特图。
回汀丘时路过的蛮族大营中遇见的那个少年,拉格部族的王子。
公主从来属于王子。
从不会属于一个校尉。
“我本以为,苏儿会嫁给陛下……虽说觉得不对劲。”
东方煜长吸了一口烟,道:“用饭。”
他常说不论何时、何种境况都得好好用饭。
章叶媃将午饭端上紫藤树下的石桌。
先对花翥请安道“婆婆好”,后又面向东方煜行了个万福,斟酌许久,道:“公公好。”
东方煜一口热茶呛进喉口。
花翥想着苏尔依,阴沉着脸,不为所动。
做完一切章叶媃便去后堂用饭,道媳妇不可上桌。
“小丫头有些意思。”东方煜夹起一块鱼,品了品味道,看着桌上的两菜一汤,道皇帝要节俭,文武百官只能陪着。
呵退下人,只剩师徒二人。
“小花猪,你是如何想到这一串计谋不过是引诱你离开?”
因那人用的是军中的拳法,使用时却分外生涩,从手上的茧子看是个文人,故猜想此人假扮军中出身。
东方煜身边的人都会武,且用的不是军中的招式,花翥便猜想那人是杨佑慈的人。
由此想到苏尔依要进宫为妃,毕竟夜宴时杨佑慈与格穆尔相谈甚欢。
东方煜大笑:“人是为师布下的。为师刻意找了个才从军的文人,果真引着你想到了杨佑慈身上。”
花翥眉梢一动。
虽有些浑浑噩噩,她却也留意到东方煜说的是“杨佑慈”?
东方煜话音越发张扬,道自己如何布局,如何揣测花翥的心思并将她控制在自己手中。
而后,说起蛮族,也说起杨佑慈。
“杨佑慈不可能娶苏尔依。”
失了明荣、紫炎后,蛮族南下。
若不是靠着司马家倾尽全族之力,若不是靠着东方煜几次三番与蛮族交涉、使计,恐怕而今整个阳啟都成了蛮族的领土。
杨佑慈记恩,而今又是用人之际。即便司马家嚣张跋扈,他也不会动司马家族的利益。
“同样的理由,不论杨佑俭藏在玉佩中的纸条上写着什么杨佑慈都不会杀为师,甚至还会将为师敬为国师。日后为师玩腻了,想要从阳啟逃走轻而易举。”
大概因为完全摆了她一道,又大概因为章叶媃那声“公公”让东方煜觉得好笑。
头一次,东方煜说漏了嘴。
花翥心中震动,慌得一塌糊涂。却依旧面不改色,将苏尔依离开之事抛之脑后,用心听东方煜说出口的每一个字。
东方煜道,司马家族劳苦功高,皇后一定会选择司马家的女儿。阿古玛部族虽小,但苏尔依好歹算个公主,进宫后又该是什么身份?
“何况陛下不是好色之人。当初做公子时连个侍妾都没有,清心寡欲,若不是那场动乱,与他青梅竹马倒也可成就一番佳话。”
东方煜又称杨佑慈为“陛下”。
花翥诺诺,手紧握成拳:“可苏儿……为何非要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