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佑慈一直道百姓再也受不得这般浩劫。但若再耽搁下去,我军便没了优势。故而,为师只给小花猪十日。”
第二日深夜,花翥脱了鞋赤足在小院中信步。
她喜欢这般思索。
脑中却混沌一片。
不留意竟想到曾住在这个院中的女子。被杨佑慈“私下处理”的尼姑。“私下处理”?大抵是“杀”的委婉说辞。
花翥越想,越觉杨佑慈的说辞中隐约有古怪之处。
大户人家养外室算不得丢人,东方煜曾说尼姑庵不如和尚的寺庙香火旺盛,故需要有钱人家资助。许多得不到资助的尼姑庵成了另一种寻欢作乐之处。世上也有的是与小沙弥、小尼姑不清不楚的富家公子。即便此事不堪,却也犯不着“处理”。
而杨佑慈说起此事时眼神略有闪躲。
花翥心一沉。
第三日清晨。
花翥身着青衫混入人群,时而拿出手绢掩口重重咳嗽,面上做了伪装,一脸青灰。
兵临城下,城中人人自危。
街头巷尾没有摊贩,商铺用木板将门钉得死死的。可因城中每日派发粮米,百姓面上全无当年明荣被围时的慌乱不堪。
“城中应该有米仓。不如放火烧了?”牟齐儿道。
花翥寻思许久,摇头。烧了米仓可短暂时间逼迫城中人开城投降。“但眼下也才四月。”
四月。
她十八岁。
略顿,花翥又道:“师父说今年是丰年,但若天时有变、又逢荒年——总得有粮食备下。城破后也得备下酒肉劳军,还得给千里迢迢前来军队准备回去的粮草。况且,粮仓处守备可怕,想必以我等之力极难靠近。”
牟齐儿承认花翥的话,却又道:“可东方先生说攻心。不烧粮草,这‘心’却无处可攻。”
花翥愁眉不展。
攻心?
说得轻巧。
初来那日,花翥欲在城中制造流言。观察两日,却断了这个念头。邢丰对城中流言掌控极严,追究源头,格杀勿论。
先前曾有人说杨佑慈的好话,被视作叛徒处以极刑。
后邢丰露面对城中人道:敌军行动诡谲,说话做事更心狠手辣,着令百姓切莫被敌军搅乱了视线,若有人散布流言,格杀勿论。
牟齐儿道既然格杀勿论,她三人索性四处散播流言,人杀多了,人心浮躁,便能轻而易举破城。
花翥摇头:“杀敌三百,自损一千。皇帝若要千疮百孔的梦南城,师父便不会让我三人这般行动。况且此番一个不小心便会伤了我们自己。我们是外地人,若大行举报之法,头一个被怀疑的便是我们三人。我可易容,可届时城中会查得更严,我们未准备多的户籍纸,随意便装极其危险。”
“那翥小将军如何想?”
愁眉不展,花翥却见几辆马车拖着一个浑身裹着白布的女子前来。白布上血迹斑斑。
牵着马车的士兵抹着眼睛哭诉道此女不过是出门给爹爹寻野菜,便被敌军掳入大营,遭受苦难。紧接着站在高处,喝令城中百姓对外抗敌,不然家中女眷便会遭此苦难。若是城破,更是苦不堪言。
“胡言乱语。城封锁这么严,外面便是重重围困的大军。一个弱女子怎么有胆量出城寻野菜?既然已被抓了,已经死了,为何不高悬尸身示众?”回到家中,啃着今日配发的粮食,宋喜悦不住嘀咕。
“毕竟邢丰三令五申只能信军中的话。”宋喜悦道。
花翥赤足在外不断行走。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三人一想便明白。如何能糊弄城中那些饱读诗书的有识之士?
与其说他们相信,不如说他们逼着自己相信。
果真如东方煜所言,这城的人心其实脆弱不堪。
花翥有了主意。
邢丰既然严禁城中百姓传播流言,责令一切以上层的消息为主,那若要用流言搅乱人心,最好便是让那流言从上层传下。尤其,从宫中传出。
其一,站在高位,流言可信。
其二,宫中人多、事杂,人与人不一定相识。难查流言来源。
可若要流言从宫中传出,头一件事便是得进得宫中。
宫。
杨佑慈以前的家。
他给花翥画过大致的位置。称帝后章容大兴土木,却也只是扩建。
花翥想到杨佑慈,忽又想到了那个被杀的尼姑。
杨恩业真会将表侄养了一个尼姑之事放在心上?
杨佑慈协助杨恩业处理麒州大事,一个尼姑,真值得杨佑慈亲自动手处理?
除非——
花翥的心狠狠一跳。
那个尼姑,可能是个男人。
“可豢养男宠的也不少。为何这么大功干戈?又为何会说——闹鬼?”
口中喃喃。
她记起杨佑慈说起此事时躲闪的眼神。
当时杨佑慈似乎有话想说,说起家中的房屋布局时,他似乎也有话想说,却又将话吞下肚。
古怪。
这古怪或许便是个机会。
花翥记得最初发现此事的是隔壁那个独居的中年寡妇。
略微收拾了一番相貌。割伤手臂弄了点儿血在手心,用手绢捂着口去邻居。
与林安默呆了快两月,学不了他与女子相处的精髓,多少也能学几分。何况花翥知晓,自己若是扮做男子模样,虽英武不足,但眉清目秀,很讨女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