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祭祀队伍的最前面。
手握连夜写的文稿,对苍天念下农者对丰年的期许。
望上苍垂怜众生,赐一个风调雨顺,得一个五谷丰登,享一个太平盛世。
念文稿时杨佑慈声音打颤,眼中隐有泪光。
文稿念罢,以鲁大山为首的青年男子扛来早已备好的猪牛羊三牲,是送给上苍的祭品。
祭品被小心放于柴堆上,点火。
火焰燃了荒草,燃了树枝,燃了干柴。火舌舔舐着三牲的皮肉,烟气向上。
才度过荒年,筹备三牲是一件难事。
众人辛劳,只望上天感知心意。他们双膝跪地,双手合十,仰望被烟气、被肉香笼罩的晴空。
祭祀不可有女子,花翥她们只能跪在远处,也双手合十,望着晴空,喃喃祈祷。
望五谷丰登。
盼太平盛世。
毕了,依照规矩,杨佑慈需要下地挥锄耕种。
众人本以为杨佑慈大抵连锄头都不知该如何拿,不过到底也只需要做个样子。
不想杨佑慈将长衫衣角掖入腰带中,大步走入农田,手握锄头,分外熟练翻土,播种。
“杨家大公子竟然种得一手好地。全然不像初次下地之人。”
众人纷纷道。
唯有茵蕤皱眉沉思许久,将花翥扯去暗处。“大公子生来富贵,为何会种地?”
花翥嘀嘀咕咕,道应是当年与杨恩业一道祭祀五谷之神时学会的。
“杨恩业出身行伍,大公子出身富贵。依照规矩,祭祀时只需杨太守装装样子,用不着大公子。可大公子的模样却像踏踏实实耕种过土地的人。他手上有老茧。干农活的人才会留下那样的茧子。”
花翥沉闷,一言不发。
茵蕤盯着她,长久,一声叹息,满脸无奈。
远望杨佑慈,花翥眉梢舒展不开,心绪郁结。怀疑被沉沉压在心底。
不可说。
不可问。
“说来,妹妹为何非要杨大公子亲自来祭祀?”
“为了名。”
现在的杨佑慈除了“杨恩业的长子”这个名头外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功绩。
如何立世?
如何服众?
立世要考功勋。
服众得靠民心。
花翥记得东方煜曾说,若头年大雪纷飞,入春后还有雪意,来年往往能得一个好收成。
她也问过阿柚,得知新春后这一带接连下了几场厚厚的春雪。今年是丰年的几率极大。
若一切如意,花翥便可将昨年的灾荒归咎于章容。是天罚。
而将今年的丰收归因于杨佑慈。是天恩。
百姓最渴望的,是祥瑞。
覃山的余家村人所剩不多。别的大都是从麒州各处逃荒来此的百姓。大势定下后,定有人思念故土。回去后说起此事,定有人道是上天选中杨佑慈。
三人成虎。
毕竟东方煜曾道:意欲为帝者,名声很重要。
茵蕤倒吸一口气,瞪着花翥,似若头一次相识。“总觉得,妹妹变了。”
“何处变了?”
“似乎多了几分玲珑心。”
花翥细品此番话,用力点头道极好。
“那日在大营,你与青悠公子聊天时可是遇见了难堪之事?方才让妹妹变了模样。”
花翥不言,远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
祭祀的当夜,雨纷纷。
秋英很快依照花翥的意思将“杨佑慈是天选之人”告诉覃风寨的婆婆媳妇们,语罢,她还板着脸三令五申此事不可外泄。
妇人们拍着胸口道绝不“外泄”。
她们便将此事告诉了自己最亲密的伙伴、抑或是吹起枕边风,“只”将此事告诉给家中的汉子。
不过一日,覃风寨所有人便从那一场及时雨中懂了上天对杨佑慈公子很有几分赞许。
不然为何章容称帝便处处灾荒?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