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慈母替孩儿整理衣襟,喃喃过几日就要走了,今日得吃一些好的。豆花可好?或者吃一碗热凉粉?
少女捏着手绢站在远处,战战兢兢望着心仪的少年,眼中包着泪,贝齿咬着一点唇角,怯生生不敢向前。
才学会走路的孩子头顶扎了一个小角,一只胖乎乎的小手牵着爹爹的裤脚,另一只塞在口中,吧唧吧唧吸吮得双目都是笑意。
花翥托着腮,羡慕,又为这人世间的情谊感到欢喜。更明白了“军”所存在的意义。
望着面前的空空如也的名薄,一声叹息,
却又再度拿起墨条,仔细磨墨。也未忘记濡湿羊毫笔的笔尖。她得做好准备,不能等有女子来报名时才慌慌张张磨墨。
“你在征兵?”终有人问。
花翥仰头看,是个女乞丐,浑身恶臭。若是在夏日,这身味道一定会迎来不少苍蝇。
花翥小心翼翼点头。
那女乞丐拿过桌上的笔墨挥笔写下名字。字体秀丽端庄,小家碧玉。
此女名为牟齐儿。比花翥略大一岁。
花翥忍不住问:“姐姐读过书?家境败落,还是——”
“没败。好着。娘是小妾,故了,爹也死了。大娘的弟弟对本姑娘不轨,本姑娘不从,他便将本姑娘卖做妓.女。本姑娘咬掉了嫖客那玩意儿,从铭县逃来此处。”
花翥听得面上一红一白,暗骂自己多言。
那牟齐儿却咧嘴笑道此事同不少乞丐说过,不过是往事。“从军不给衣裳?”
花翥如梦方醒,从堆在身后的军服中抽出一套双手捧给牟齐儿。给牟齐儿说了钟于行租下的那间小院的位置。
林家军的军服是蓝色。花翥的军服却是黑衣红裤,这本是林家军五年前的旧军服,当时被人说像是刽子手穿的林渊便废弃不用。
“这颜色真像刽子手穿的。”牟齐儿道。
花翥讪讪。
“也好,反正本姑娘也算不得好人。”
“你为何从军?”
“不想讨饭了。从军混口饭吃。反正从军与要饭也相差不大,都是走到哪儿,不定什么时候便死了。”
牟齐儿走后,花翥望着那娟秀的名字,略振奋了几分精神。
隔壁的主簿捻须,斜着眼,满脸不可置信:“被咬了命根子难道还能活?难道此女不算杀人凶手?你不将她送官,还要收她?”
“被卖不是她之过。受辱难道不能反抗?她这般行径难道不算你们口中的贞洁烈女?”
“都看过男人的身子,还有什么贞洁?”
花翥冷笑:“说来道去都是女人的错。谁让她被迫见了陌生男子身子后却不自戳双目!谁让她发觉自己被别的男人看上后不用刀划破脸!只有那般自残,才算贞洁烈女!”
“那是自然。”
花翥气得语结。
那主簿义正辞严,一脸正经告诫花翥切莫与牟齐儿那种女人有来往。“齐儿?这名字就不是个正经人。”
“给齐儿取名字的是她爹爹。不正经的是她爹爹。”
被搪塞一顿,主簿恶狠狠拂袖。
花翥坐直身子,磨墨。
继续等。
第二个是个年方二十的妇人,叫秋英。
因未能有孕,秋英前日刚被夫家扫地出门,本想回娘家,娘家不要,嫌她丢人现眼。
无处可去,秋英见花翥招人,心道也是个活路,她不识字,看花翥与牟齐儿写得一手好字,秋英多少有些羡慕。
“一定教你。”花翥笑道。看了看坐在隔壁的主簿,颇有些自得。
那主簿却道:“若不是没有活路,怎么会有女人愿意从军?”
花翥反唇相讥,难道所有男子从军都是为了保家卫国?其中就没有想混饭的?
主簿无言。
今日来的第六个女子却与之前的女子不同。她比花翥略小,是蓉县本地人。叫宋喜悦。
“爹爹说,我出生了,他便有了喜悦。”
宋喜悦自幼长于蓉县,时常与父兄一道登上城墙保卫蓉县,性格泼辣,偶与男子相争丝毫不肯落下风。
花翥问她为何想从军。
宋喜悦歪着头想了许久,回答不确定,却又分外确定。
“爹爹务农,若是章容不死,来年我家还要上交更多的粮食。喜悦不愿爹爹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