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于行多方打听,夜深归来道林渊而今在城外练兵,蓉县小大事务皆交由长子林安适。
前几日有一支起义军以杨佑慈之名进攻蓉县,被林渊屠戮殆尽,他甚至手提起义军首领的项上头颅,站在城墙上慷慨陈词道这章家的天下由他林家守护。
“林渊这般说,想来绝不会背叛章容。这一趟却是白来了。”红丹叹道。又道还是早些离开为好,以免多生事端。
花翥寻思片刻,忽对钟于行道:“说来,你口中之话可是心中之言?”
钟于行眉角斜飞:“那这天下皇帝可多了去了。”
花翥哑然失笑。
便商定在此多呆些时日。
传言不可信,说出口的话也不一定可信,万事需亲自查证,即便得不到林家军的帮助也能探探他们的底细。
次日三ren便在城中四处打听。
办法用尽,却连林家的大门都进不了。
累了随意寻了个酒楼,坐在二楼休息用饭,今日再度冷雨连绵,花翥受不得这种阴冷便一直趴在桌上,靠桌下的炉火暖和身子。
红丹见花翥娇容,忽捂着唇笑道:“而今要见林渊大抵只有一法,怕还得靠妹妹换回女儿装扮去秦楼走走,寻个机会‘偶遇’那位二公子。求他收了你做外室,丑媳妇才可得见公婆。”
花翥正埋首思索,忽听一声怒喝:“死肥婆!滚!”
一时好奇。
推窗看去,原是酒楼对面一ren户发出的声音。
一女子被一男子拳打脚踢赶出家门。
她被赶出后门轰然合上,门环用力荡了两下。
那女子却是不哭不闹,从容自若。
她提着裙角站在屋檐下,一身绫罗被身上的肉撑得几乎炸线。
方才下过雨,处处湿滑,她转身欲坐,可台阶窄小坐不下,一屁股滑下,跌了好几个台阶。
沿路行ren捂嘴嗤笑。
钟于行也笑道:“如此窄小庙宇,如何容纳得下这一尊伟佛?”
红丹则道这女子家里定是巨富。“南方多饥荒,沿路处处饿殍,甚有贫者卖女儿做菜ren——而今这世道,竟还有ren能长出这样一身好肉?”
花翥不言,只看着那女子。
那女子因身体肥胖,跌坐下后起身都困难。
她本欲搀扶一把,念及自己男子装扮不便这般行事。
她虽不在意但世上女子却又有几个能忍受名节之失?尤其是大户ren家。
这便撑伞送红丹过去,红丹用尽双手全力,几次三番险让自己摔倒,终将那女子扶起。
那女子柔声道谢,她脸颊上的肉将眼睛挤成只剩一道小缝,相貌只算普通,但肤若凝脂。
来蓉县时红丹曾道蓉县水土湿润养ren,生于斯、长于斯的女子大都有极好的皮肤。这般来看,这女子唯一的优势便也变算不得优势。
红丹本欲留下伞,那女子却连声道不可,她避开花翥的视线怯怯道红丹与男子一道,那伞便也沾染了别的男子的气息,收下,家中相公定会以“不贞”之名打死她。
“呵——那你浑身绫罗,也有不少是男子拿出来卖的。你相公又如何说?”
那女子的头埋得更低。
回到酒楼钟于行正在打听。
店小二道:“那位是阮家三小姐,在家中便因身心肥胖而不得爹娘喜欢。年已二十,她爹赔上不少良田铺面才寻到一个男子将她打发出门。二十还嫁不出去,着实丢人!名字去也可笑,叫阮飘飘。‘飘飘’?长成这般模样怎能‘飘’?‘阮’,胖成这副模样,自然‘软’。”
花翥道:“相貌天定,父母生,说这种话,不好。”
店小二讪讪,点头哈腰。
阴冷难受,花翥却透过窗缝看着阮飘飘。她坐在屋檐下,屋檐窄小挡不住雨,浑身湿得厉害。富贵ren家都有火盆,在家中便用不着穿厚冬衣。阮飘飘被忽然赶出家门,便只穿着薄薄的绸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又听那宅院西墙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是一个看来也就十三四岁、生得圆乎乎的小姑娘抱着巨大的食盒和厚重的冬衣爬树越墙!那女孩动作灵活快速,比猴子还机灵几分。她奔向阮飘飘,将冬衣披在阮飘飘身上,又将食盒递给她。
开盒,香气扑鼻。
盒中竟是一大盆红烧肘子。
见身旁无外ren,阮飘飘便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油光四溢的肥肉塞入口中。
吃相却是不错。
那小丫头看着阮飘飘,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可怜的小姐,自从嫁给姑爷——你都饿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