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紫羽来后,东方煜渐渐不喜唐道。
唐道也知晓此事,除上课外,极少出门。
花翥心疼他。
夜还未到,天气便蓦然大变,黑云便沉沉压住了所有的光。
骤然寒了几分。
而今家中杂事便不归花翥做,她却依喜做一两道合自己胃口的菜。经历过明荣城中的饥饿后她愈发知晓食物的可贵,愈发明白东方煜曾说的“好好吃饭”是何意。
炉上熬着米粥。
米是钟于行送来的。
到汀丘不久,钟于行便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成了好几位城中富人的贵客。过得比东方煜还潇洒自在。他却又对自己认识充分,送米面油粮时对东方煜恭敬道自己不过会嘴皮功夫,若是谎言被拆穿,还望东方先生助一臂之力。
唐道每见钟于行都一脸嫌弃。
贺紫羽却很喜欢趴在他膝盖上听他胡说八道。
粥好了。
花翥小心盛出。粥中放了干肉,也加了红绿豆。
城中百姓半饥半饱,商贾的谷仓中却鼓得露出粮米。司马家要在汀丘站得安稳自然不会动商贾根基,却也责令商贾定时施粥,在百姓中博得一个好名声。
汀丘渐渐恢复往日的宁静,花翥却总想到明荣城,想到有心护城,无力回天的贺峰和褚燕离。
夜深,更冷了几分。
城中宵禁,偶尔听见街巷中传出一声犬吠。
东方煜与青悠早已睡下。
唯有唐道屋中灯色昏黄。
日夜读书,唐道眼中始终布满血丝,因甚少喝水他的嘴唇干裂起了白皮,脸色青白。
见花翥来了,唐道避开眼神接触,他耷拉着眼角,却还是捧起花翥送来的粥,一点一点喝得乖巧,眸中水雾方才涌出,只需用力闭眼,便可彻底消散去。
花翥更是心疼,柔声道:“还在生气?”
“姐姐,你走了一年,道儿很担心你,也很惦记你。听闻你回来,道儿本很悦意。”他不再多言,不再吵,不再恼,不再闹,话音中带着凉,敲击着晦暗的夜。
花翥伸手轻轻替他理了理鬓角的乱发。
欲言又止。
搁下碗,唐道又小心翼翼探出手指碰碰花翥的手背,花翥赶紧反手轻轻拉住他。
不料唐道一把将手抽出,絮絮道这般不合礼法。他眉眼中已彻底褪去了孩童的稚气、少年的志得意满早早的就从他眉梢上掠过,被黑压压的夜吞噬。
“贺紫羽满了七岁便也不可与姐姐一道睡,不合礼法。”
花翥忍笑,轻轻揉揉唐道的头。
孩童的欣喜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他依旧只在与花翥独处的时候像“孩子”。
却不像贺紫羽那般喜欢用小脑袋在花翥手心蹭两下。
他只会小心避开,道不合礼法。
“以后不要欺负鹏鹏了。”
“是。先前是道儿错了,君子不应欺凌弱小。”
鼻尖有些微酸,花翥心道此番终究是自己错了。贺紫羽孤苦,难道难道唐道就不孤苦?
再年长几岁,终究也只是个孩子。
欲言,却又止。
唐道这样的孩子,多说无益。
只让他快些睡。
“我不在家中时,你是否一直未好生睡过?”
“道儿要继承爹爹遗志,正天下,守气节。”
“身子不好,如何正天下,守气节?”
“姐姐说的对。道儿马上睡,姐姐夜安。”略顿,唐道又扭捏道想要听明荣城的故事。
花翥应了。
她说起贺峰,讲起褚燕离。唐道眼中有光,道自己将来定要成为他们那样的君子。
“道儿将来一定是位君子。”
花翥浅笑,替熟睡的唐道掖好被角。
出门坐在冰凉的月色中。
四月,空中竟然落下雪沫来。
红丹道,天气大变,天下大变。
花翥披衣坐在院中,听雪落,听渺远的人语,听咫尺的情话。看院中的麒州锦花冷得蜷起身子,缩在墙角满是倦意。
七师弟司马元璋。
八师弟贺紫羽。
师门人变多了。她却生出更多的不安。东方煜处境困难,青心的目的怕是达成了。而她大抵逃不过树倒猢狲散。
念着自己心愿,想得越多,花翥越觉前路坎坷。
许久,心中生出一念,略振奋了几许。
翌日便请东方煜修书给司马元璋,她欲在司马家做出一番事业以狠狠堵住那群人的嘴,也告诉那些人,东方煜身边也有能人。
“喲,小花猪真是思虑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