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拂过,伤口中像是钻入无数只啃食血肉的蚂蚁。
花翥让自己沉在水中,从四月离开汀丘至此,她还是头一次这样松懈。
混乱渐渐沉淀。
终究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泡久。”蛮族女子用不甚流畅的中原话道,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我,死。”
花翥明白她的意思。
蛮族女子在一旁看守。
阿柚清洗干净后换上蛮族侍女的衣裳。抓过贺紫羽帮他洗干净。替他换上蛮族孩子的衣裳。
花翥也从水中出来。
蛮族女子帮她上好药,缠好绷带。给她换上一身胭脂色的蛮族衣衫,替她梳好长发,出门寒意一涌而来,侍女将一件厚厚的白色毛皮披风披在她肩头。
花翥远远看见了从城中押出的女子,她们被分成两队,一队归蛮族,一队归雁渡的军士,依照相貌分作上中下三等。主帅们先选。
她远远看见了那身着杏色衫子的少女被一个将军抗进营房。她身上的白狐皮被一个蛮族将领小心披在一个蛮族女孩身上。
国破,家亡。
她们也看着花翥。
嫉妒。
憎恨。
凭什么她能独善其身?
因为青心是她的师兄,是东方煜的徒儿。
阿柚与贺紫羽被蛮族女子带出去用饭。
花翥再度走入营帐。
雕花矮桌上摆放着数十个小盘子,盘中全是珍馐,甚至有这个季节见不到的莲藕、韭黄。
桌边两个红泥小炉,一个温酒,一个熬煮乌鸡汤。
青心赤脚披发,给花翥斟酒。“暖暖身子,小师妹。”
花翥一口饮下,呛得厉害。
“小师妹带出来的人,师兄我自会好生对待,小师妹为何不让师兄我护住明荣城的所有人?”
“护住所有人你如何稳定将士?守住你这营帐中的繁华?”
青心大笑道:“不愧是被师父看中的小丫头。生的好,也聪慧过人。小师妹,你猜,若我将你送给厉风北他会不会很开心?你若是五六岁也可以送给老三。”
花翥记得青悠曾道东方煜将三徒弟扫地出门是因三徒弟在男女之上有他所不能容忍的地方。看来便是这个了。
营帐外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花翥握紧拳:“你就不能放过她们?”
摇着一根手指,青心道:“小师妹,师兄方才夸了你,你就犯了错。若不是初来那日在城墙下窥见小师妹的模样让我想要逗逗你,尽尽师兄的职责,这明荣城城早就破了。小师妹,她们应感谢你,她们也是靠着你才苟活了几日。她们弱,弱者,活该死,活该被强者虐杀。”
营帐外的惨叫声越来越大。
花翥微微颤抖。
青心几乎与她的鼻翼相贴。
“哟,小师妹伤心了?小师妹在城楼上的抵抗着实可歌可泣,只是可曾有用?无用。你就是个废物。我这做师兄的刻意让你准时出现在那些女子面前,你猜他们是否会这般想:你这个所谓的领头人,说了那么多话却什么都做不到,就是个口若莲花的废物!”
花翥瞪着青心的脸,瞳孔微颤,心口紧着一股气,憋得心慌意乱。
却想不到反驳的话。
青悠笑得越发开心。
小师妹,你为何还穿着干净的衣裳?只因有我。
为何你没被抢走,没被捆着手脚丢弃在营帐,连死亡都不能选择?为何那些男人没有机会在你面前排好队,一个一个,直到你死?为何?只因有我。
为何你还能救下一个女孩一个小孩,只因有我。
花翥死死咬着唇,强迫自己不落下泪来。
青心起身,手舞足蹈。
小师妹,你做成了何事?
你走上战场尽力参战。可有用?无用。
你杀了李把总。可有用?无用。
你抢了马,请回朱曦飞。可有用?无用。
你号召女子反抗。可有用?无用。
“你所做之事可曾有一件有用?无用。你——就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