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用来消毒的医用碘酒和棉花,都是向路边花店的老板借的。这片海岸难得有点靠游客维持生存的地方,花花草草看起来也养得并不精心,一大半都摆到了街上来,谈不上有格调。老板人到中年,看起来是本地人,搬着张竹椅坐在凉棚下面,躺得很悠闲。
见朴青野和姚窈把药还回来,老板还挪了一下窝,热情地招呼:“要不要进来乘会儿凉?”
小渔村里就这么几条街,巴掌大的地方,她们昨天早就逛完了。反正也是无处可去,得了主人同意,两个人钻进屋檐下面,慢悠悠地一边走一边看,把花店里各类叫不出名目的绿植瞧了个遍。
朴青野还买下来一盆小小的多肉,据说是皮实的品种,夏天也不怕雨淋,一片活叶掉到地上,都能长出新株来。
盆栽还不足手掌大,她把这个小东西托在手心,向姚窈提议:
“回去以后,我们把它种到院子里吧?你们家后院花盆都全是杂草,还是要种点东西才好看。等暑假结束了,说不定就能长满了。”
姚窈此时正心不在焉,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接过朴青野递给自己的花盆,吃了一惊似的:“哦,哦,好……”
女孩把小小的盆栽抱在胸前,神色很快又重新变得低落:“……朴青野,我没事,其实你不用特意安慰我的。”
“啧,”短发女孩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下手不轻不重,“我这不是逗你开心嘛,看出来了就别揭穿!”
姚窈抿了抿嘴唇,安静下来。
肉眼可见,这家伙的心情受了来自程阿姨的那通电话很大影响。在海岸边鼓足勇气说出心声时的坚决,那双浅褐眼睛里诚挚的神情,伴随着生命力的色彩,渐渐从姚窈身上消失,被疑虑的阴霾所取代。
可以想象,程阿姨在电话里透露了什么事情,没有明说,却让姚窈不得不变得忐忑、不得不反复猜测的事情。
看见对方这副样子,朴青野不由得感到心酸。
——人都是这样的吗?
在她满腔欢喜对我笑的时候,我只觉得想要退缩,可是当她由晴转阴,我却又想着抱抱她,告诉她有我在。
听到姚窈掏心掏肺说出来的剖白时,说实话,尽管朴青野并不讨厌,涌上心头的却未必完全是喜悦的情绪。
甚至,她多少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样的回应才是正确的,不知道该不该装作听不懂,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希不希望,真的改变目前和姚窈相处的方式。
讨厌思考、得过且过的家伙,她一直都是。前十六年的人生里,没有认真考虑过任何和感情相关的事情,甚至没怎么见识过健康的亲密关系。
无论是父母对孩子充斥责任的爱,还是恋人之间试图互相塑造的爱,对朴青野来说,都是过于沉甸甸的东西。
姚窈到底会提出什么请求,想要做出什么改变,一想到这件事情,朴青野就不由自主觉得紧张。
和你做朋友很轻松,哪怕是可以接吻的那种朋友。可不可以让我们暂时——
看着姚窈饱含期待的、湿漉漉的眼睛,这种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最终只是搂住女孩的肩膀,带着愧疚一样轻声道:“先回宾馆休息一会儿,要是你实在放心不下,我们下午就回藻镇去。”
姚窈抬起脸,翕动了两下纤长的睫毛。忧愁的神情像烟雾,让那张漂亮的脸庞变得脆弱而易碎,她的眸子幽幽的,不知道又正在思考着什么。
女孩抱紧了怀里的花盆,低声答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