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藏香厚重,席澍清垂眸瞥了眼一旁小香炉里逸出的袅娜烟丝,不知所想。
他只是轻应道,“嗯,江叔提醒得是。”
老先生微微动了动眉心,最终还是无话,低头专心作画。
不多时,挂笔,盖名号章,大作既成。
席澍清越看越喜欢,他索性开口求画,对方点头直接应许赠画。
能入百年名家画展的业余国画艺术家,一平尺贵得惊人的那种,外头有多少人,千金都难求他一幅墨宝。席澍清这个世侄小辈,也算是很受宠了。
席澍清用纸筒装好山猿攀树图,他看老先生的面庞染上了点点倦意,就简单客套后知趣体贴地跟他道了别,而后驱车回家。
对方住在远郊的一个乡镇上,离市区非常远,回去的路上,席澍清看着前方远光灯投射出的范围,眼底乌沉沉的。
外头所有的人都觉得他跟他父亲之间生了难以调和的嫌隙,究竟是不是这样的呢,不好说。
......
如果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那儿子就是父亲上辈子的仇人。
既然是前世的仇人,那今生今世仍要继续战斗。
席澍清在成年后跟他父亲的关系一直不近不远,其实并不是因为积怨已久或是缺乏沟通,恰恰相反,席卫城从未固执地认为子必须继承父业,他也从未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儿子身上。
在席澍清成长的过程中,与其说席卫城给他带来的是一种强势的、不讲道理压迫感,倒不如说他带给他的是一种面对失败的绝望感。
就像一个没有任何登山设备的普通人,站在珠穆朗玛峰的峰脚下,仰望着皑皑雪山巨峰,攀登不能,上山必死。
绝大多数的男人在成年以后,都会把其父亲所达到的高度定为自己人生奋斗的一个小目标。
试想如果能超越自己的父亲,俗话形容的儿子比父亲有出息,能在自己父亲面前“炫舞扬威”一把,豪气说一句我养你啊,这当然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
其实不限于男性,做子女的应该都或多或少的幻想过那个画面。
然而席澍清却从未想过,因为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他这辈子无论怎么折腾,都永不可能超过席卫城,也达不到他已达到的那种高度。
席家祖上几代都以茶业为营生,茶业严格来讲属于农业,农业跟土地是不分家的,解放后斗地主分田地搞得热热闹闹,席家毫无疑问被划成了地主。席卫城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嫡系,而且他当时年幼,哪知这玩意儿比封建时代的诛九族还狠,他委屈的跟着家中长辈受牵连受批斗,足有几十年日子都很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