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干净,穿戴整齐后,谢异决定和费顿总长进行一次谈判。
联盟所在星系一共有八个居住星球,各个星球拥有自治行政权利,各星政府则以费顿为首,军政指挥权大部分都在费顿总长手中。
随着历史演变,如今八星政府或多或少都朝着独立的方向发展,其中以利特星、伊沃星为突出例子,真正掌握在总长手里的权力已经被瓜分得差不多了。
这也是费顿总长如此急切地莅临伊沃星,想在伊沃星打开一道出口的重要原因之一。
毕竟杀鸡儆猴可是避免内乱、巩固权力的手段里较为直接的办法。
谢异深知总长打的如意算盘。
所以当费顿总长下军舰后,禾羽甄和谢异牵头为他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
几人寒暄了几句,双方都迫不及待地进入了会议室。
“虽说我也隶属军部,但进入正题之前,我还是想问一问张秘书,身为军部执行秘书,为何要用认证官号在星网上以我的名义发布一则假消息呢?”
谢异坐在右上座,望着对面一名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开口。
张秘书年过不惑,听到这话,他表情略有些尴尬,手指不自觉在桌面敲击了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别为难张秘书了,是我亲自下的令。”
主位上响起一道男人声音,正是费顿总长赫斯·布维特,他保养得极好,一身的威严华贵,嘴角习惯性下撇,若不凑近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他已近六十。
布维特总长看着谢异,淡淡道:“若不以你的名义,她又怎会不顾同伙的阻拦冲向包围圈呢?”
谢异迎着他的目光,眼底蕴着风雨欲来的平静:“您别忘了,她是信息素3s级的alpha。”
“3s级的确珍贵,”布维特脸上闪过一丝可惜,“但像她这样的顶级人才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还不如杀掉,以免对联盟造成更大的隐患。”
“倒是你,谢将军,”他微微一笑,“不觉得应该解释一下你和危险分子的不正当关系吗?”
谢异面无表情:“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停顿片刻,他冷声补充:“在一个世代纵容强制性人体实验的总长面前,这又算得了什么?”
布维特脸色微变:“谢异,注意你的言辞,这不是你乱说话的地方。”
“难道我说错了?”谢异故作思考,“联盟并没有进行任何觉醒者实验相关?”
一听这话,布维特立刻朝张秘书看去,后者连连摆手,惊恐表示和自己无关。
“别为难张秘书了,”谢异重复了一遍布维特刚才说过的话,“你做得再滴水不漏,也总有走漏风声的时候。”
“历史数据显示,血色时期后,普通人的觉醒率几乎降至谷底,而觉醒率有增长变化则在十年前开始,就在这之后不久,觉醒率便一直陆陆续续地上升,直至今年,已然成倍增长,各大军校甚至有了扩校的打算。”
“这些数据让我很是不解,你猜,我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什么?”
还没等最后一个尾音落地,布维特淡然的表情霎时有些四分五裂的意味,这句话像一颗定时炸.弹压在他肩头,也像一把自动瞄准的匕首,精确无比地插入他的软肋。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谢异,不敢相信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自己面临的局面就变得这么被动。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布维特见过太多大风大雨,他很快冷静下来,恢复了肃然高贵的姿态,“莫非是知道保不住你的小情人了,所以谢将军打算提前上演一出发疯?”
谢异垂下眼,嘴角几不可见地挑了挑:“我在联一军校念大二时,父母亡故多年,我和弟弟相依为命,联盟念及我们年纪尚幼,更念及我常年在校,无法将弟弟照顾好,于是隔差五就会派人给我弟弟送许多吃的玩的。那年寒假回家,我偶然发现政府送给谢回的零食里,总掺杂着一些无说明无产地无配方的包装,只写着‘希望’两个字。”
“这东西应当是很好吃,谢回吃得干干净净。我想弄清楚这些到底是什么成分,可惜你们并不是每次都送,不过自此后,你们送的东西我每次都让管家检查了。过了大概半年,终于让我等到。”
谢异哂笑一声:“那些东西是什么,需要我说得再明白一点吗?”
布维特背脊瞬间僵硬。
几乎可以肯定,谢异敢说出这番话,就代表他手里有证据。
念大学时谢异就发现了弟弟身体的端倪,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却一直隐忍不发,毫不动作,恪尽职守地当好抵御虫族入侵的第一道防线。
布维特一时被这个发现惊住了。
他一直以为谢异是个桀骜难驯、功高盖主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虽百战百胜,可他太过张狂,都说英雄过刚易折,他也期待着有这样一天。
谁知今日他才真正看清谢异的心思。
这位年轻将军不是毫不动作,他是在等待着一个能够一举掀翻整个联盟的契机。
布维特从他的眼里看到——这个契机他迎来了。
“不止谢回,我还询问过其他与谢回同龄的孩子,无一例外,都服用过被叫做‘希望’的零食,政府对外宣称那是军方制药集团所制造出来的新型可替代药品的零食,能够增强孩子的身体免疫力。”
“我测试过,‘希望’的确有增强免疫力的功效,不过却不仅仅如此,这也是一种刺激腺体的激素,许多孩子长期服用后,分化得很早,觉醒率甚至大大提升。”
“多年来,我一直调查这个实验,觉醒率固然提升了,可孩童的非自然死亡率却也高攀不下,为了培养出更多的觉醒者,你们竟然不惜对幼小的孩子下手!”
“那些对‘希望’产生强烈药物反应的孩子,长大后或畸形,或残疾,或极易感染重病死亡,且医院始终找不到病因。对比所谓增长的觉醒者数量来说,‘希望’带给孩子们的致病率高出了千倍!”
谢异克制着语气,站起身来,黑眸冷得刺骨:“要我随机带一些适龄孩子过来,为他们做一个腺体刺激素检测吗?”
布维特微眯起眼,非常体面的一张脸霎时变得不寒而栗,他没有正面回答谢异的问题,只是很慢很慢地说:“这么多年,只要对联盟有利的事,我总是不遗余力地去做,我想要这片星系变得和平,想要将虫族驱逐出我们的星域,只是牺牲这么小小的一部分,就能换来这么多年的和平,我做错什么了?”
他反过来指责道:“十几年前,外敌,内乱,层出不穷,是我排除万难同意了谢修然的实验,是我让你坐上了如今的位置,是我给了你至高无上的权力,谢异,你扪心自问,我哪点对不住你?!”
谢异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您怕疼吗?”
布维特愣了愣:“什么?”
“我怕疼。”谢异没什么表情地说。
空气中不知何时,有一股浅淡的玫瑰红酒的气味弥漫,这些味道如同一根根牛毛似的尖针,朝着在座的所有人,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
很快,布维特和王秘书的脸上都出现了痛苦的痕迹。
他们疼得牙关打颤,指尖都开始控制不住地抽搐。
布维特满头大汗,他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气音:“住手……你给我住手……”
“这就受不了了?”谢异眉梢轻挑,“可惜谢修然早已死了,不然你可以亲自躺上他的实验台试一试,感受一下无穷无尽的恶心生物从你的身体里钻进去,啃食你的血肉,侵占你的大脑,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他语气一顿:“比现在痛苦千百倍。”
布维特:“……”
“说这么多,你不就是想要我撤销桑淼的通缉令吗?”布维特唇色苍白,用尽全身力气保持着自己高贵的仪容,“你知道包庇罪犯之女是什么后果吗?拥护联盟的公民们不会放过你——当然,如果你敢承担任何后果,我撤销她的通缉令也无妨。”
“以及,”布维特颤动的脸上升起一丝野心,“军校联赛第场,比赛地点我会让主办方设置在银夜要塞附近的战区,谢将军意下如何?”
现在银夜要塞的大部分军力都在南部战区,如果这时候将联赛地点设置在银夜要塞附近,很难说不会被什么人趁机钻了空子。
对于布维特来说,这显然是一桩只赚不赔的买卖。
谢异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