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身,望向了月宫离。
四象秘境远处隆隆,这方世界因圣帝成、祟阴怒,而提前了溃败,大有全盘崩解之势。
月宫离心底的世界也在溃败。
他迎眸对上,视线碰上道穹苍,脑海里翻飞的,竟是儿时圣地秘境的无数好笑回忆。
有玩火尿炕的……
有一块儿组装天机石头人的……
有犯了错脱下裤子排排跪,一并受鞭刑的……
昔日旧友中,北槐率先性格大变,饶妖妖接着陨于云仑,华长灯跟着葬身灵榆山。
月宫离恍神了。
自己似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总能在分别之前,提前察觉到那是最后一面。
曾几何时,他也在云山帝境中,跟华长灯唏嘘过儿时的种种,也劝过。
可惜了。
命,无法更改。
道穹苍,你又是什么命?
又想为我,更改怎样的命运轨迹呢?
“好久不见。”
月宫离轻轻笑着,狐狸眼眯成一条线,极为俊朗。
明明才在寒宫圣帝听雨阁见过一面,他这话说出来时,脑海里定格的,却是桂折圣山自己新官上任的画面。
那会儿……
红衣执道主宰月宫离,风姿卓绝。
道穹苍也还是道殿主,运筹帷幄,没有被罚罪下死海,更不曾叛离圣山。
华长灯也还藏在屏风烛地,尚未出山,一心龟缩,不封圣帝,则不用封祖神,则不用被三祖逼得只身赴死。
三帝之最的爱苍生,更还在用大道之眼默默守护五域,以邪罪弓镇恶诛邪,为一个夙愿而活着。
时间,停在这个时候,一切该是多么美好啊?
可惜,那个该死的婆娘,出来了……
月宫离发誓,如果时间能够倒退,他会在出任红衣执道主宰的第一时间,用最煽风点火的语气,将泪家惨案当众挑明。
再挑唆爱苍生,哪怕用绑架的方式,也得让他拉开邪罪弓,三箭射杀道璇玑,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大局得以安定。
之后种种,大概率也就不会发生了。
那么道穹苍,也就不会在离开圣山之后,于再次归来时,以这样一种身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阴阳怪气:
“恭喜离公子,贺喜离圣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确实教人无比唏嘘呢!”
月宫离望着半透明的道穹苍,瞧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直想发笑。
忽然,他眼神光影一顿,下巴便抬了起来,拿捏着口吻道:
“半圣道穹苍,既见本帝,为何不拜?”
道穹苍愣了一下。
他足足呆滞了有三息时间。
而后,诚惶诚恐的高拱手,双膝下跪,砰砰磕头:
“万岁万岁万万岁!”
月宫离眯着狐狸眼,只觉鼻尖微酸,睥睨山河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模糊。
恍惚间他能看到,编了两条长辫的饶妖妖抱着剑,从一侧迈着大长腿走出来,她的声音就有些远了:
“那本女皇呢……”
接着该是姐姐提着鞭子,凶巴巴冲过来,冲散了后方虽然不说,但也想轮流当圣帝的北槐、华长灯,一鞭抽在大石头上:
“你们又在搞什么鬼……”
祟阴在上方,微微皱起了眉。
但半圣对圣帝,跪跪也情有可原。
只是月宫离合道穹苍,不是关系匪浅么,还兴下跪这一套?
月宫离眨了眨眼,放下了过往,回到了现实,语气冷淡,开门见山:
“道穹苍,你想让本帝赴死吗?”
他一托,道穹苍便被从地上托了起来。
一向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计决千里的骚包老道,而今竟也僵在了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他费了好大劲,才能抬起头来,突然失笑道:“圣帝在上,我只是区区半圣,怎么能……
“道穹苍,你想让本帝赴死吗?”月宫离打断了他,面无表情。
道穹苍笑着,恢复了常态,轻轻点头:
“嗯。”
“是想让本帝为祟阴而死吗?”
“嗯。”
“是要本帝修炼爱苍生的‘术种蕴神’吗?”
“嗯。”
“然后吞四象秘境残余,合祟阴之力,无上限虚祖化,直至失智,直至冲上祖神之境吗?”
“嗯。”
“最后,归祟阴所有吗?”
“嗯。”
隆隆!
四象秘境从远处开始坍塌,大地的裂痕如蛇蜿蜒,从月宫离与道穹苍脚下闪电纹过。
月宫离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
又像是想到了答案都是无意义的“嗯”,打算放弃最后一问。
他突然开口:“这,都是你的真实想法?”
“嗯。”
果不其然,没有意外。
月宫离目光从皮笑肉不笑的道穹苍脸上收回,沉沉闭上眼,在深呼吸之后,抬眼望向上方:
“祟阴大人,我准备好了,一切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