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盏的火苗突然矮了半截。
谢燕将最后半块碎瓷片卡进暗格,鼎中青烟彻底消散时,神庙穹顶垂挂的经幡全都停止了飘动。
御苍生用判官笔末端敲了敲残存的锁链,泛着金粉的裂痕里渗出些暗红色液体,在青砖上蜿蜒成奇怪的蝌蚪文。
"金漆掺了人血。"他蹲下来时墨色官服下摆扫过血字,那些文字立即像活物般缩回砖缝,"该去查查最近枉死城的名册。"
图书馆的青砖墙沁着潮气,谢燕数到第七个滴水檐时终于看见蜷缩在门廊下的灰袍老者。
管理员枯瘦的指节死死攥着铜铃,见到御苍生腰间垂落的勾魂索,整个人几乎要嵌进石柱里。
"前日有判官厅的文书吏来过。"谢燕将冻僵的手缩进袖口,故意露出半截沾着金粉的袖缘,"您看这枚五铢钱可够借阅费?"她指尖翻出的铜币分明是阎罗殿特供的渡厄钱。
老管理员浑浊的眼珠颤动两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御苍生的判官笔擦着他耳畔钉在廊柱上,赤珠映出对方脖颈处三道平行抓痕——与神庙砖缝里那枚带血指甲完全吻合。
"东南角丙字库。"管理员哑着嗓子说完就缩回阴影里,铜铃坠地时震碎了檐角冰凌。
十二排乌木架如同沉默的墓碑,谢燕在第三层发现两卷完全相反的《地母预言》。
泛黄的绢帛上写着"荧惑守心则冥府倾覆",旁边竹简却刻着"荧惑入南斗方现生机"。
她伸手要取最上层的龟甲匣,袖口金粉簌簌落在某卷帛书边缘,原本模糊的"鬼门"二字突然显出新鲜的朱砂痕。
"别碰书架。"御苍生突然拽着她后退半步。
判官笔在空中划出的血色网格里,至少有二十处浮现出重叠的墨迹——像是有人用不同年代的墨水反复修改同一段文字。
谢燕盯着自己袖口沾的金粉,突然解开束发的红绳。
当发丝垂落在那些矛盾的文字上时,几处墨迹突然开始缓慢晕染。
她想起鼎中龟甲碎裂前那种刺麻感,将掌心贴在冰凉的石架上:"篡改者用了三层覆盖,最新的墨水里掺了鲛人泪。"
西北角的油灯毫无征兆地爆出火星。
御苍生用勾魂索缠住第七个木架的瞬间,谢燕看见三排相同的《十殿纪要》同时渗出黑血。
她抽出中间那本快速翻动,书页间抖落的磷粉在红绳映照下,显出数十个指甲盖大小的箭头标记。
"这些标记..."谢燕突然将书卷贴近鼻尖,陈旧墨香里混着极淡的曼陀罗气味。
指尖抚过某个被虫蛀的小洞时,后颈忽然刺痛——是御苍生的判官笔挑开了她发间沾着的纸灰。
十五步外的阴影里,某卷竹简正在自动展开。
谢燕反手将渡厄钱按在竹简上,听见细微的机括声从脚下传来。
当地砖缝隙透出青光时,她终于看清那些被磷粉标记的文字都指向同一个方位——管理员提及的丙字库根本不在东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