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霈,关外奉天省澄洲县郊人,因是家里的小儿子,得关外最常见的小名“老疙瘩”。沈家本是当地颇有祖产的富户,奈何沈霈的老子染上博戏的瘾头,不但败光家产,还因博戏送了自己和大儿子的性命!仅仅入村塾不到百天时间的沈霈因为父兄之死而废止学业,与二哥同去替父报仇却只有十二岁的沈霈只身逃回。二哥死后,沈霈和幼妹随母亲逃离祖地。作为家里仅余的男子汉,十三岁的沈霈便离家讨寻生计,在大车店给南来北往的商客端过茶水,洗过车马,狠狠地长了见识,更学会了一套绿林切口。跟过面点师傅起早贪黑地干活,四里八乡地赶集卖烧饼,因为刨刀磨得不够锋利而挨过木匠师傅的木尺和巴掌。还学人做过挑担走乡串户的小货郎,卖点针头线脑给乡下村妇,卖些麦芽糖和拨浪鼓之类的小玩意给村童,甜酥饼和高粱饴算是沈霈担子里的顶级好货,一般也只有稍微像样些的人家才舍得买。还随兽医师父到处给牲畜瞧病,马也治,牛、羊也医,那才是真苦,经常腿着走百十里地,夜宿山野也是寻常。
沈霈自小聪慧调皮,学手艺也快,做啥都能赚到些钱。可惜有那么个父亲“珠玉”在前,沈霈和他那两个早亡的哥哥都沾染了博戏的瘾头,赚到钱也留不住。也是因为嫌弃手艺活赚钱少,赚钱慢,才在几年间接连换了几个行当。
心有不甘的沈霈在奉天省内四处游荡,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
那年大盛海军跟桑落在海上拼杀,陆地上在奉天省也有跟桑落人对阵的战场。
因为会给马瞧病,会骑马的一技之长,实为躲债和混上一口饱食,流落至战场附近的沈霈入了大盛朝军队的伙。
沈霈有手艺,为人伶俐会来事,短短数月就从摸不着校场边的兽医和兼任烧饭伙夫的军营边缘人升任到哨长之位。
哨长大小也算个官,不再是普通兵勇,饷钱也涨了一大截。
战争因大盛朝未败却主动认输、赔款而草草结束,沈霈自然是未立寸功、不得封赏。恰逢军队得令换防关内,不想背井离乡的沈霈便从营地里“顺”了些许财物不告而别!
这是应得的,沈霈毫不亏心!
归乡的沈霈因为这段不长的履历成了亲,还有了个女儿。也是因为止不住博戏瘾头而再次身败名裂的沈老疙瘩索性入了“绺子”,成了个山吃海喝还无人敢随意欺辱的快乐“胡子”。
在绺子里再怎么混都只是一个看马、医马的“弼马温”!
换个绺子,再换个绺子,大绺子,小绺子都一个鸟样!
到底是在外见过世面还当过官的人,沈老疙瘩生了不甘于人下的心思。
大盛朝极速衰败,朝廷收缩力量拱卫京畿要地,关外虚空,乱象四起。沈霈在地主老丈人的扶持下,撮合游说周边乡、屯的富户、大户共同出资,也弄出了关外特有的“保险队”。
谁出钱、谁受益,保险队当然主要是维护出钱的地主和大户们的利益,保险队保护区内的贫苦人家和小户们可压榨不出太多的油水。为了在这个大鱼吃小鱼的乱世里存活下去,为了维护、壮大自己的保险队,沈霈不得不绞尽心思地赚钱。
在保险区是保险队,在保险区外当然就是关外人最为熟知的胡子,沈霈的保险队当然也干了与绺子同样的营生。
弱肉强食的世道里,在日复一日的争斗中,沈霈吃过亏也吞并过其他保险队。
踏入高一等的台阶总会有更强大的敌人在等着!
一来二去,沈霈如愿以偿地从乡野踏入城镇,成为蜚声关外绿林的好汉。
名不正则言不顺,保险队再好终究是绿林中人,如同狗肉上不得台面!
山东“闹拳”,直隶、京畿和周边数省皆有响应,奉天省虽是关外却也没少应从之人。世事变幻之快超乎想象,“拳民”忽然就从大盛朝的有功之人被打成作乱的匪类!朝廷联合多方势力联合绞杀之下,懵懂无措的 “拳民”们被肃杀干净。
大盛朝廷终于将目光再次投向它的关外“祖地”!小镇保险队长沈霈再一次遇到一场大机缘。
沈霈耍弄一些绿林手段取得派驻奉天省“肃匪”的大盛官员的好感,保险队终究被收编,沈霈也成了一名大盛朝廷的马队帮带!帮带为一营之副官,是统领数百人的实权官。
此后沈霈算是踏上了一条官路坦途。
桑落和罗斯人在关外争斗,大盛朝廷不闻不问,熟知关外情形的大盛沈管带却帮了罗斯又帮桑落,反正就是谁给的好处多就帮哪一边。左右逢源,赚了个盆满钵满。
汉昌起兵事,关外沈霈为朝廷立功,得受封赏,官阶骤升,沈大帅崭露头角。
民主国建立,沈霈因为是方大帅的老部下,被授予中将师长,关外奉天省都在沈大帅的照拂之下。
沈霈好似是有气运傍身之人,在节节登高途中周围的兄弟一茬、一茬地换,他竟然没怎么受过伤,还结交到现在盘踞关外各地的大帅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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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霈本以为这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迎来送往,唯有一点特殊之处就在于贵客的身份,方家的方汉韵在一个稍微有些尴尬的时间来关外。沈霈刚刚婉拒了方大总统给自己加官进爵的 “好意” ,难道是方大帅对自己听调不听宣的行为有所不满?故意派遣亲近之人前来敲打一下自己?
沈霈私下还是喜欢称呼北京那位民主国大总统为大帅,方大总统也喜欢听,说明是自己人,显得亲近!
别看奉天沈霈近几年来实力膨胀的快,在关外的一众大帅兄弟们之中也是能一言定鼎的拔尖人物。其实沈霈很怵北京那个有鹰视狼顾之相的男人,他应该是沈霈在这个世界上唯二怕的人。即使是现任关外总督、对自己有提携之恩的老长官沈霈也敢当面说个“不”字,直面权势顶天的方大帅时沈霈却只敢点头称是。也就是关外向来自成一统,从来就是天高皇帝远之所在,那方大总统要面对的麻烦又太多,不愿意多费心搭理自己,沈霈才敢乱中取栗,受了官,人马却不离奉天省!沈霈所怕另外一个人自然是那个事实上已经掌管大帅府的女儿,整个奉天城谁人不知沈霈在大帅府也得听沈大姑奶奶的安排。
呵呵,关外汉子从来都是在家听长姐话,成婚后疼媳妇儿,更有长女管家的习惯!沈霈宠溺大女儿,当然也 “怕”这个自小受自己牵连甚少享福的闺女。
方汉韵不是官场中人却是方大帅众多儿子中名声最显之人,各路进北京的“草莽”大帅大多喝过渤津方大先生的酒!奉天、直隶和山东三地向来亲近,这三地的江湖人也走得近,绿林好汉沈霈在北京也参加过方汉韵的酒宴,喝过他一杯敬酒。
方昭儿到奉天城后没四处招摇闲逛,在大帅府跟早已到位的各路大帅们喝了一场酒就算完成了“使命”。
方昭儿并没有带话来关外,沈霈和关外其他大帅兄弟们却唯恐态度不够谦卑,唯恐让北京那位真将目光注视到关外,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满座大帅要说依靠自己搏命,依靠运气登上现在的位置,谁不亏心?谁没得到过方大帅的直接或者间接地扶持?谁又不想得到更多的扶持?何况大总统占据了“正统”名份,各路大帅却都是来历各异,谁不希望得到“封正”?!大帅最缺的永远都是粮草和军费,被大总统承认后,或多或少都能分得到一些军费份额!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方大总统本就是天下大帅中实力最强的那个!
拳头大说话管用永远是不破的真理。
方家人出现在奉天城,沈霈的态度,骑马、火车、汽车奔赴奉天城的各地大帅,无一不证明关外 “诸侯”依旧在方大帅的麾下。
沈霈之流的那点小“忤逆”和小心思在大势面前微不足道,大帅们谁人不是桀骜不驯之辈,不然怎么能够在这世道里脱颖而出?
方大总统可以放心地面向南边,看向外面,去应付那些 “跗骨之痒”。
一场宴席各有心思却依旧能够宾主尽欢,双方都算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天光微亮,压根没怎么睡的方昭儿再次登上沈大帅的专用火车,清冷的站台上只有卫兵默立。哐次哐次火车尾拖挂着一节堆满关外“土产”和一节装载三匹骏马的车厢越来越快地驶离奉天城。
沈霈和他的大帅兄弟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在这趟专用火车上,都要凑个热闹,一起去大连港口认识一下临海大粮商。
这就不得不提昨儿那场宴席,被以无数种理由敬酒方昭儿始终醉意不显,那些大帅们倒是一个个“原形毕露”。
一位不知道敬酒几回的大帅,他再三再四地邀请方昭儿去他的地盘耍耍,这位大帅可是骑废了几匹好马才堪堪赶上这场宴席。诸位大帅都是戎装出席,都是威武异常,就这位大帅,虽说不是蓬头垢面,却也能说是衣衫褴褛。
几次敬酒过后,方昭儿都知道他的地盘山好水好,草场更是丰美,山里有无数山珍、林木,那边的水里有金沙,可是他最拿得出手的却只有草场上的千里良驹!一旁的沈霈当即就替自家好兄弟将那几匹马转赠给方昭儿,比方昭儿更早到奉天城的三匹骏马本是他打算送给沈家几位侄女、侄儿们的礼物!
方昭儿拒绝不得,宴席上诸位大帅送的礼物方昭儿统统笑纳,无一推脱!
方昭儿非常真诚地,也非常大声地跟这位面有疲累却没少喝一分酒的大帅坦言自己这次来关外实在是抽不开身前去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