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张朝辉一说出他即便身有病患,仍愿帮忙的话,孙叫枝稍犹豫了一下,便把赵振邦外出四天仍未回还,音信杳然的现状讲了出来。
你重病在身,我本不该张嘴求你,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孙叫枝简短捷说,将赵振邦失踪一事前后讲个大概。
因为女婿李文祥那年在火葬场拿人家的钱,被公家处理过,买房子贷款的时候,银行以此为由不愿意给他贷款,所以赵振邦请假离开打工的工地,前往银行问询相关事宜。中间赵振邦曾经给孙叫枝打过一个电话,说他找到了当初给李文祥办理贷款的工作人员,但银行仍然坚持不给李文祥贷款,他没办法,决定暂不回家了,问题没解决,回家也不是办法,他直接去找李文祥一个叫闻德普的亲戚。听说闻德普在屿石县公安局当警察,赵振邦此去,就是看看通过这层亲戚关系,请闻德普帮忙,能不能把李文祥有案底的事儿处理一下,看能否把案底撤销,以便顺利通过银行的审核,把房款贷了。
孙叫枝一提到闻德普,张朝辉轻声轻气地“哦”了一声,好像特别在意。
你认识闻德普?
我们一个大单位的嘛,哪里能不认识?
赵振邦就是从去找闻德普开始,没有了踪影,他一个电话都不给家里回,我们都打了无数遍了,也打不通他的电话,难道就像当年的我那样,得罪了开发商,被人家拖到哪里给弄死了?
张朝辉垂下脑袋没有吭声,孙叫枝以为他病中坐的时间长了有些累,便问他怎么了?是不是难受?
张朝辉抬头看着她说,没事,我在想你刚才说的那个闻德普。
怎么?你知道他在哪里?你如果知道闻德普在哪里就好了。赵振邦就是专门去找他的,结果去找了三四天,至今音讯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也不知道闻德普在哪里,张朝辉说,但是据我的判断,赵振邦不可能见得到闻德普,因为眼下,整个公安机关,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找闻德普,这些有专业技术的人都找不到他,恐怕赵振邦能找到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张朝辉的说法,把孙叫枝吓了一跳,惊问,怎么?屿石县所有的警察都在找闻德普?为什么?
他们都在找闻德普,张朝辉求你,公安局的两派都在找他。
两派?什么两派?
张朝辉说的话,孙叫枝懵懂不解,但是事情跟找赵振邦有关系,她不免追问了一句。
张朝辉叹了口气,说,派不派的,说来话就长了。刚才你说闻德普是你们家的什么亲戚?
闻德普是李文祥小姨的大伯哥家的儿子,老家在县北闻捷村,孙叫枝说,赵振邦去闻捷村问闻德普的情况,才失去了联系。
闻德普一家都在屿石县城里住,要找他直接去公安局找,哪里需要跑到乡下去找?
我们家里人,包括李文祥都不认识闻德普,没见过他,去乡下主要是通过李文祥的小姨打中间介绍一下,不然的话,贸不突然直接去找闻德普,他摸不清关系,还不一定愿意帮忙呢。
张朝辉说,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刚才我说的屿石县公安局两派都在找闻德普,先暂且不说为什么都找他。先说有哪两派,不讲清楚派别的事儿,就不好说闻德普的情况。
只要能找着闻德普,就能找到俺家赵振邦,张队长你说,我听着呢。
我已经不是中队长,你不要这么称呼我了。
张朝辉调整了一下坐姿,瘦削的皮肉禁不住长时间地静坐。
孙叫枝疑惑地看着张朝辉。张朝辉没有向孙叫枝解释他何以不是中队长了,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
按说,公安局作为一个执法机关,各级领导,各相关部门应该步调一致,团结起来为屿石县百姓服务,没想到如今闹成军阀割据,好端端一个团体分成了两派。表面你好我好,背地里动刀子。所谓屿石县公安局的两派,一派是以局长洪招才为首的书记派,另一个是以政委李本顺为首的秘书长派。书记派是说,洪招才的靠山是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李本顺的背景是省政府秘书长。也可以这么理解,洪招才当屿石县公安局的局长,由省城的市委书记撑腰,李本顺干屿石县公安局政委,是省府秘书长在背后支持。鉴于县级公安局的实权局长在握,局长洪招才想稳住自己的位子,甚至还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李本顺呢,不甘于目前老在政委的位置上坐窝儿,早就盯着局长的位子,或者直接升迁到市里去。现在不是看洪招才和李本顺谁的能力强、本领大,主要是看省里的市委书记和政府秘书长谁的功夫深。省里的市委书记压不住秘书长,李本顺取代洪招才指日可待,秘书长干不过市委书记,李本顺不但极有可能在屿石县公安局政委的位子上待到退休,甚至还有可能被人揪个错,背个处分下台。但是现在的政治生态环境与以往略有不同,大官想提拔任用自己的人,不像以前那样,想用谁,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任命。现在讲究等待时机,等竞争对手出问题犯错儿,竞争对手一犯错,就等于为对方加分,就像电视上的竞猜节目,主持人给竞赛者出题目,一人一题,答对了题目加分,答错了给对方加分。这规则用在官场上,对那些竞争者的幕后支持者来说,安全系数高,保险系数大,牵累不多。所以那些已经进入提拔序列的基层干部,都想方设法挖坑设陷,使竞争者违纪违法出错儿,一旦竞争对手犯错儿,自己就是当然的胜利者,但是事情往往不能尽如其意。因为,当被提拔的一方等待对方违纪违法出错儿的时候,另一方同样也在等待对方违纪违法揪他的不是。
他们都是聪明的人,孙叫枝说,比我们这些糊里糊涂的老百姓精明得很,我们乡下人整日整夜想的都是怎么养家糊口,他们那些聪明人,整天坐办公室,就琢磨如何升迁弄钱。说起来都是养家糊口,可是那些当官儿,养的是家外家,糊的是口外口,他们的办法都高明得很,无所不用其极,简直不择手段。
这时候,张朝辉一说出他即便身有病患,仍愿帮忙的话,孙叫枝稍犹豫了一下,便把赵振邦外出四天仍未回还,音信杳然的现状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