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机场像被泼了墨的油画,唯有跑道灯在浓黑中划出银河。
波音787的翼尖涡流搅碎月光,橡胶轮胎接触沥青的瞬间,十六个主起落架同时腾起青烟。
这架本不该出现的钢铁巨鸟缓缓滑向专属停机坪,舷梯车像殷勤的侍者躬身相迎。
我倚在廊桥立柱上,看着舱门泄出的暖光里走出两道身影。
男人穿着剪裁考究的羊绒大衣,银灰发丝梳得一丝不苟,若不是眼角笑纹里藏不住的狡黠,简直像是华尔街走出的金融巨鳄。
被他牵着的女人裹在香云纱旗袍外搭皮草里,珍珠耳坠随步伐轻晃——岁月似乎格外偏爱这位女士,连时光都醉倒在她眼波流转的江南烟雨中。
"臭小子,花呢?"
父亲在舷梯半腰就扯开嗓门。
母亲嗔怪地掐他手心,翡翠镯子碰出清脆声响。
我捧着白玫瑰迎上去,花香混着母亲身上熟悉的沉水香扑面而来。
"妈,缅甸的翡翠矿脉可比您眼角的细纹有趣?"
我把花束递过去,故意忽略父亲伸来的手。
他作势要捶我,拳头到肩头却化作轻拍,腕间百达翡丽折射着冷光。
母亲抚着花瓣轻笑:"你爸在仰光天天念叨,说儿子肯定忘了老子的生日。"
她忽然伸手理了理我的衣领,冰凉的指尖掠过喉结,
"小莲呢?"
我朝商务车努努嘴。
后窗隐约可见蜷成团的身影,羊绒毯子滑落半截,露出缀着星月刺绣的裙角。
父亲扒着车窗看了会儿,突然掏出手机连拍十几张:"这张够我设半年屏保!"
引擎轰鸣惊醒了熟睡的人儿。
小莲揉着眼睛钻出车门,发间还翘着呆毛:"叔叔阿姨...我本来要等..."
话音未落就被母亲揽进怀里,父亲趁机把偷拍照片晃到她眼前,惹得她耳尖绯红。
航站楼顶的钟敲响凌晨三点。
父亲突然变魔术般从大衣内袋掏出个丝绒盒:"缅甸老坑的玻璃种,给你雕了只小兔子。"
月光下翡翠兔子眼睛镶着碎钻,活脱脱是小莲的Q版形象。
母亲则褪下腕间温润的玉镯,不容分说套上我的手腕:"传了七代人的老物件,该换个主人了。"
跑道尽头泛起鱼肚白,地勤人员开始收拾舷梯。
父亲搭着我肩膀往车边走,忽然压低声音:"听说你们把公司玩成网红基地了?"
没等我回答,他自己先笑出声,"干得漂亮!当年我追你妈,可是包下整条南京路霓虹灯写情诗——"
"老不正经!"
母亲在身后嗔骂,尾音却浸着蜜。
小莲抱着翡翠兔子偷笑,晨光在她睫毛上碎成金粉。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所谓资本的温度,不过是相爱的人彼此照耀的光。
深夜的街道上,两辆伪装成普通轿车的警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父亲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熟练地掏出手机:"王振邦,你傻叉是不是?老子回个家,你又搞这套!"
母亲立刻捶了他一下,眉头微蹙:"不准说脏话。"
父亲顿时噎住了,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支支吾吾地对着电话改口:"那个...老王啊,赶紧把人撤了,别整这些没用的。"
我忍不住偷笑。
父亲的身份确实特殊,虽然不是资本家,也不是商人,但却能轻易掌握商人和资本的命运。
这种微妙的平衡,让他总是处在风口浪尖。
车子缓缓驶入一个老小区,斑驳的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路灯在树影间投下斑驳的光斑。
我从驾驶座下来,绕到后座为母亲和小莲拉开车门。
父亲坐在另一侧,不满地嘟囔:"臭小子,怎么不给我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