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谋乱局东窗事发 窥九鼎图穷匕见

紫鸾记 桫椤双树 4496 字 2个月前

先前不久鱼蔓云去投奔了宇文智及,琴茹雩也暗示会与他合作,只剩杨玄瑛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她这才独自出了宇文府回醉云居来。想眼下一人留在江都,实难再有作为,杨玄瑛听了司马德戡之言,不禁心中动摇起来,无非她先前入城之时,已然立誓下定决心再寻隋帝,若然就此放弃离去,心中实有不甘,故此一时间她也应不出来,只是缓缓低下头去,沉默不语。司马德戡见状,随即又劝道:“天下大乱,朝廷不保,江都已处阽危之域,朝不谋夕,试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小姐留在城中,只怕惹上一身飞灾横祸啊。”杨玄瑛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杨广逼死我父,灭我九族,革我宗室,若此恨不报,便退缩离去,实愧对我列祖列宗。”司马德戡终知她来此也是找杨广寻仇,于是说道:“越公于卑职亦有知遇之恩,卑职又何尝不想为大小姐讨回这个公道。只是朝廷中仍有不少人护着皇上,且广陵渡亦有江淮骁勇驻扎,卑职率骁果卫尚不敢轻举妄动,大小姐又岂可意气用事。再说隋帝两番遭刺,已在城中戒严,日夜皆有军士巡逻搜查大街小巷,大小姐恐怕连出醉云居之门也未必容易,又如何以一己之力去寻皇上晦气。”司马德戡之言合乎情理,杨玄瑛本就是慎密之人,又何尝未曾想到这些,她皱眉蹙额,思前想后,却依然迟疑难决。

眼见天色渐亮,醉云居外又传来一连串严柝之声,敲得人心惶惶不安,想必街上又有巡卫路过,看来现今一人留在江都城中,确实寸步难行。杨玄瑛抬起头来,瞧了司马德戡一眼,此人虽也是追名逐利之徒,行事过于心狠手辣,倒也不似宇文智及那般卑鄙无耻,恶贯满盈。一念及宇文智及,杨玄瑛忽想到他正在密谋弑君,自己虽不屑与之为伍,但也未必不能利用此次机会,先出江都城去,再静观其变,相机行事,并不失为个上策,于是她说道:“好吧,就暂依你之言,先出江都,再图后事。”司马德戡见她终于应承下来,大喜过望,又说道:“醉云居已被查封,此处并不安全,而城东骁果大营乃卑职地盘,料得暂无人敢去那里闹事,大小姐不若随卑职一同回营,后日我等共议出城西归之策。”杨玄瑛点头说道:“也好,待我入内收拾一番,你且稍候。”说着她又走入密室,收拾行囊,又乔装扮作隋军侍卫,而后即与司马德戡同回城东骁果大营。

司马德戡虽也曾对杨玄瑛动过非分之想,但毕竟当务之急乃是西归关中,他尚需依仗杨玄瑛在瓦岗的人脉而过豫州,故当下不敢得罪于她,亦将心中妄念收敛起来,对她显得格外恭敬。两人回到城东大营,司马德戡便遣人另辟一帐共她起居,又寻了数个女婢着了隋军男装于大帐内外伺候,而他也是安分守己,不仅自己不随意前来叨扰,更令营中军士不得擅自靠近,故此这两日下来,杨玄瑛在营中与其也相安无事。

直至第二日晚间亥时将至,有军中小校至杨玄瑛帐前报道:“司马大人有要事相商,请贵客移步司马大人帐中共议。”杨玄瑛闻言,知道必是商议西归之策,于是说道:“知道了,你且去回司马将军话,我稍后即至。”小校得命退去,杨玄瑛便换了一身隋军官服,便往司马德戡军帐过去赴约。

杨玄瑛穿过大营,只见营中军士大多已就寝休息,除了几队值守,亦无人在外走动,饶是如此,营中仍有一股肃杀严氛扑面袭来。待她行至帐前,先前那小校见了,即刻上前,将她迎入帐内。此刻司马德戡坐于上首帅位,其下分坐两列人,杨玄瑛入内环顾一周,无人认识,但瞧这些人着装,既有武官,又有文臣,看来此番西归,不尽是骁果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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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德戡示意杨玄瑛于左首上座坐下,随后便于诸人说道:“想必诸位已知关中沦没,李孝常以华阴叛,累其弟千牛左右卫伏诛,我辈家眷均在西,孰能无此虑乎。”众人听罢,皆是局促不安,纷纷耳语议论,司马德戡见状,又郑重其事说道:“本将知诸位皆有西归之意,如今骁果欲亡,本将也打算与之同去,今日请诸位过来,便是相议西归之策。”说着他解下佩刀,重重往案上一搁,“哐”一声响,直摄得众人禁不住一个哆嗦。司马德戡扫了座下众人一眼,忽然面色铁青,目露凶光,厉声说道:“我等皆是一条船上之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非同心协力,众志成城,难以成事。在座诸位若是心存犹豫,此刻尚可退出。不过......”他说到此处忽然一顿,挥手抽出佩刀,手起刀落,“哐当”一声,正将桌案劈作两截,又继续说道:“诸位需知,当下出得帐去,必是死路一条!”这一声恐吓,众人皆是栗栗危惧,只有裴虔通站起身来,抱拳说道:“诸位莫慌,司马大人也是为了诸位好。试想前些日有人入宫报于皇上,外闻人人欲反,怎知皇上非但不信,反将其枭首。殷鉴不远,诸位既知我骁果卫欲归,若报于皇上,定然先于我等被诛,还望诸位好生斟酌其中利弊。”裴虔通这番话乃是司马德戡授意所说,两人一唱一和,座下众人已知如今势成骑虎,无路可退,这其中虎牙郎将赵行枢乃是武官,略有胆识,他闻言率先立起说道:“司马将军言之有理,末将愿追随司马将军同去,誓死不二。”赵行枢言毕,余人这才相继跟风,纷纷起来附和立誓作盟。

杨玄瑛在一旁默默观望,见司马德戡一番言语,宽猛相济,让众人死心塌地与他同去,也是暗自佩服。只是司马德戡虽有才干,却过于注重功利私欲,毫无救国济世之心,不然或许亦能成就一番大业,想到此处,杨玄瑛竟也替他觉得可惜。不过杨玄瑛也有自己打算,她仍坐在一旁,并不支声,只是看着众人开始议论西归细则。

众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直至三更过后,西归细策也算是初具雏形,另又定下于三月望日结党同去。此刻司马德戡见众人均以显疲累之态,便打算遣散众人,择日再论。可他正欲开口说话,忽闻帐外一阵骚乱之声,尚未待他有暇出去看个究竟,一名小校未经通报,便迳自冲上帐来,张惶失措呼道:“司马大人,大事不好,宇文,宇文将军来了。”小校话音未落,帐内众人皆骇然色变。杨玄瑛甚是诧异,暗自寻思众人聚集在此,怎会走漏风声,只是不知来的是宇文化及还是宇文智及。而司马德戡亦是心中一懔,也赶紧问道:“究竟是哪个宇文将军?”小校尚未答话,又一人提刀闯入帐内,正是虎贲郎将元礼,只见他冷不丁地起脚便将那小校踹翻在地,扬刀气势汹汹喝道:“将作少监宇文大人来此,汝等为何不出营相迎!”来者乃是宇文智及,他可是远较其兄宇文化及凶残恶劣,司马德戡一听是他,立刻面如死灰,冷汗频出,亦不知该如何回话。

正此刻有人掀开帐帘,一队校刀手十数人冲闯进来,持刀刚将帐内诸人围住,宇文智及便大摇大摆走入,而其后另跟进一人,竟是鱼蔓云。杨玄瑛在众人之间,乍见鱼蔓云随之同来,立刻明白定是她吐露了骁果西归预谋,如此看来,再细细一想,宇文智及有弑君之意,又忽然介入此事,未必就为捉人平乱而来,他究竟有何企图,还得拭目以待,于是杨玄瑛仍不动声色,只是暗中戒备,以不变应万变。

司马德戡见着宇文智及,即刻上前施礼,诚惶诚恐而道:“卑职不知宇文大人来此,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宇文智及拿腔捏势说道:“据报骁果营中有人聚众谋反,不知司马大人可知此事?”司马德戡依旧妄想蒙混过去,便强持镇定,应声答道:“卑职不知营中竟有此事,这就立刻着人前去查办。”宇文智及冷笑一声,睨眼扫了一圈帐内众人,便抬手一个个指点过去说道:“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牛方裕......”他每念一个名字,便教那人怵栗作抖,噤若寒蝉。直待他指到杨玄瑛,忽然一顿,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此刻杨玄瑛女扮男装,宇文智及只见她面白如玉,一身秀气,有些面熟,却又说不上在哪见过,不禁露出诧色问道:“此人是谁,为何本公子未曾见过?”司马德戡尚未想好托词,鱼蔓云却已认出杨玄瑛来,于是便上前在宇文智及耳边嘀咕了几句。宇文智及听罢,如作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对了,越公之女,当年董杜原上会过一面,好歹也算旧识。”宇文智及一提到董杜原,直揭杨玄瑛心中疮疤,她狠狠白了宇文智及一眼,啐一声骂道:“谁与你算旧识,你莫与我攀扯在一起。”宇文智及闻言却不再理她,又冲着司马德戡说道:“汝等深夜聚在此处作甚?我看这营中聚众谋反之人,也不必去外面查了吧。”司马德戡见鱼蔓云也在其中,知道必是她将自己欲结党西遁之谋告知宇文智及,心中着恼不堪,却又迫于宇文智及淫威而不敢发作,只是灰头土脸,胁肩累足立在那里,不知觉间已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