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幻曲生恶魇 迷途没英灵

紫鸾记 桫椤双树 4077 字 2个月前

而此时林子另一头,张须陀拼劲全力一番厮杀,总算杀开一条血路,破围而出。张须陀向着虎牢关方向奔出茂林,不见有追兵上来,便停下马来,环顾四周,只见仅有寥寥数人随自己突围生还。这时林中喊杀之声犹然未息,大队隋兵尚在林中任人宰割,连秦琼、罗士信两员爱将在林中也是生死未卜,就如此抛下众人独自逃命,即便安然回了虎牢关,亦无颜面对军中将士,愧对圣上一番期望,想到此处,张须陀勒回马首,提起手中大刀,便欲往林中再去。左右军士方经沥血恶战,好不容易侥幸生还至此,一见张须陀意欲折回林中,便纷纷上前将其拦劝,且有人急切说道:“大帅,胜败乃兵家常事,此刻当先回虎牢关,稳住阵脚,重振旗鼓,再图剿贼之事。”张须陀听罢,怒斥一声,喝道:“身为主将,临阵独自逃命,成何体统!汝等若是害怕,可自回虎牢关去,莫须顾我!”说罢推开拦路之人,一声叱咤,义无反顾地往林中奔去。

张须陀折回深林,循着刀兵之声又赶往适才遇伏之处,正疾行之中,忽听嘣地一声,坐马竟乍失前蹄,一个趔趄,将他高高抛了出去,未及他反应过来,又将其重重掷落一地。所幸林中草皮丰厚,这一摔只是些皮肉之痛,倒无大碍。张须陀翻身跃起,正待去寻自己战马,忽听左右各是一声炮响,即见单雄信与徐世积各引一枝军马,直冲自己杀气腾腾而来。

想这杀伐战阵之中,勇将全凭马力强,张须陀如今坠马在地,任其再是骁悍善战,失了坐骑威力定然也是大打折扣。单雄信与徐世积见张须陀落马,又岂会错过这等良机,两人两骑二话不说,立刻自左右而上,一槊一枪,即往张须陀身上招呼过去。此刻张须陀立在单、徐二人当中,身处阽危之域,命悬一线,依旧面不改色,操起手中大刀,左右撩打,横竖斫劈,虽是困兽之斗,霜刃掠起寒风凛凛,犹不失其中刚烈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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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刻单雄信与徐世积情势占优,也就不依不饶,越战越勇,两人一槊来刺未罢,又是一枪来挑,此起彼伏,若疾风骤雨,滔滔不断。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单、徐二人本非庸手,张须陀若有马在,也未必胜得了他二人合力猛攻,如今徒步于地,又有几分胜算?只见数十回合过后,张须陀前胸后背已被枪槊扎得百孔千疮,血流如注,刀法亦渐渐凌乱,呼呼几刀下去,已不见其中应有的锋芒。

眼见张须陀强弩之末,势不能穿缟素,此刻他挥刀乱舞,毫无章法,破绽百出,徐世积毫不犹豫,看准机会,猛然横枪一声大喝,即一扎狠辣而去。一道寒芒飞过,长枪不偏不倚,正中张须陀前胸,直刺透其甲上护心铜镜,又贯胸而过,直教张须陀怒目圆睁,龇牙咧嘴,撕心裂肺一声残呼,即仰天向后倒去,抱恨而亡。正是古人有云:“丈夫当死战场,以身殉国,安能归死儿女手中呼!”尽管河南道剿寇大意失利身死,可张须陀却与众将士同生共死,舍身取义,亦着实令人钦佩,而徐世积虽是一枪刺死张须陀,也同是敬重他为人,留了他一个全尸,着人殓其尸身葬于大海寺之畔。

隋军主将张须陀一死,瓦岗军士闻讯更是振奋,林中剿杀不足一个时辰,隋兵已伤亡殆尽。不过只是可惜王伯当不敌罗士信,终让他脱走回了虎牢关,而秦琼于林中与杨玄瑛交锋过后,再回头来寻隋兵之时,却见张须陀已不幸罹难,也只得独自遁回虎牢关去,饶是走了隋军两员骁将,但这一阵不仅击杀河南道讨捕大使张须陀,也教虎牢关隋军主力蒙受重创,瓦岗军可谓是大获全胜。

也是瓦岗军被张须陀压制已久,颓靡至极时,终有这一战彻底翻身,如何不教人心大快,军中将士个个喜跃拚舞,弹冠相庆。硝烟散去,诸人收拾了残局,收兵回到金堤关已是次日午后,军士虽经前日恶战甚是疲惫,可说起荥阳之战意犹未尽,余兴不绝,是夜翟让于金堤关摆席设宴,犒赏三军,关城上下只见飞觞竞筹,唯闻酒香四溢,无处不是洋洋喜气。

翟让终于拔了张须陀这根在背芒刺,得以再次安然坐立瓦岗山,如释重负,乐不可支,想到荥阳一战李密设计诱敌,料敌先机,算无遗策,居功至伟,亦是感激涕零,将其奉若上宾,迎他与自己同入上座。而李密为诸豪杰众星捧月,数杯烈酒下肚,酒劲上头,晕乎乎飘飘然之间,难免有些得意洋洋,这便与翟让互敬一杯,又满怀豪情说道:“这荥阳一战击杀隋军主帅张须陀,我瓦岗军士气大增,正可乘胜再攻洛口。只需夺下洛口仓,届时莫说袭取东都,就是问鼎天下,也未尝不可!”翟让这一杯酒尚在喉口,听李密这一说,讶然失容,竟不由自主地将这口酒尽数喷出了口,酒花直溅了一地。毕竟当初上瓦岗开山立寨只是为了避难保命,打家劫舍只是为了丰衣足食,硬着头皮来荥阳迎战张须陀只是为了安枕而卧,纳李密之策欲袭洛口仓,也不过是为了夺那些取之不竭的官粮,以便在瓦岗山逍遥称王,东都洛阳城坚壁厚,他都从未妄想要去攻打,更莫说是逐鹿中原,问鼎天下了,如今听罢李密这一席豪言壮语,怎能不教人吃惊。

李密正在兴头之上,也未细看翟让这般神情,依旧志信满满说道:“如今隋帝淫乱天下,民怨沸腾,群雄割据,豪杰并起,这正是翟大哥推翻暴隋,取而代之的大好时机!小弟愿为翟大哥效尽犬马之劳,出谋画策,以助大哥建此不世之功!”说罢李密又自斟一杯,仰天一饮而尽。翟让目瞪口呆,半晌方回过神来,和颜笑道:“蒲山公酒后失言了吧。大隋根深地固,想要取而代之非朝夕可成,这些事容后再说吧。”李密听罢,正欲再说话,却被翟让抢先言道:“今日兄弟们兴致颇好,你我只管喝酒,莫谈他事!”说着哈哈大笑,又举觞同邀在座之人共饮,硬是将李密到口之言给生生摁回腹中。

想当初李密随王伯当投奔瓦岗寨,为的是寻个雄才大略之人一展抱负,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如何甘愿蛰伏于草莽做个流寇,此刻他见翟让这般态度,心中立刻凉了半截,这酒也就醒了几分。眼见翟让与众人又是连番痛饮,几杯下肚,座上之人个个酣醉失态,开始胡言乱语,嘻打厮闹,一股粗野匪气毕露无遗,李密心中有些失望,亦顿觉这席欢宴索然无味,于是强颜欢笑,陪众浅尝数口之后,即摆出一副烂醉模样,寻了藉口离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