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儿一击得手,正欲抽鞭再打,都速自知近战不是王婉儿对手,不敢逗留迎战,已迅速夹着马转身遁入乱军之中。而此刻另一边博古失了都速冷箭相助,勉强招架数个回合,亦终被宇文博一杵打落马下,虽未毙命,可这一杵一摔亦是教他五内翻腾,气血不顺,在地上翻滚两圈,方才颤巍爬起身,抖索举手横过长槊护在胸前。宇文博将博古打落下马,举起金杵就欲追他穷打,忽听前头王婉儿冲着喊道:“敌将已溃,突围要紧,莫要恋战!”宇文博听罢,恶狠狠瞪了博古一眼,高啸一声,挥杵一扬,披荆斩棘,一往无前,便向王婉儿那边奔去。
众突厥骑手恶战间忽见两员主将先后落败,士气动摇,再被宇文博率着隋骑强突,终露出溃散之势。此刻博古中杵落马受伤,能在乱军中护住自己已是万幸,瞧着自己麾下开始败逃也只能望而兴叹,而都速只是皮外轻伤,眼看宇文博、王婉儿就快破围而出,甚是不甘雌伏,又取出一支黑矢,张弓即发。也是都速吃了几番苦头,总算长了些记性,知道宇文博眼快杵快,飞箭根本难近其身,而王婉儿亦是刀枪不入,射了也是浪射,故这一次锋矢直指王婉儿坐骑战马而去。
激矢卒发卒至,骤不及防,果如都速所愿,正扎入王婉儿坐骑马臀,又是将她连人带马掀翻在地。宇文博溃围在即,忽然瞧见身旁的王婉儿落马,眼疾手快,侧身一伏,就以牢牢抓住王婉儿一手,正待将她提上自己马来,猛然又听得背后一声呼啸,知道定是都速趁隙又发暗箭,可此刻若要闪避,唯有撒手,如此势必将王婉儿一人留在乱阵之中,他安能做此不义之事,悍然不顾飞矢将至,依旧牢牢抓着王婉儿之手,用劲一提,正将她拉上马来,抱在怀前刹那,黑箭已噗地一声贯透肩甲,深深扎入反手一侧肩背。
都速这一箭终于射中宇文博,总算挽回一些面子,眼见宇文博忍伤携着王婉儿又一阵乱打,已率着幸存隋骑冲破重围,绝尘而去,都速冷哼一声,也只得作罢,回乱军中寻得博古,两人整了整兵士,死伤过半,生者也已颓丧不堪。这一阵博古与都速原本占尽优势,却被宇文博一行人拼得伤亡惨重,两人自觉羞面见人,领着残兵怏怏回营而去,且按下不表。再说宇文博一行人冲破重围,又马不停蹄狂奔了十数里,见不再有人追来,皆舒了一口气。此时经鏖战一日,终得溃围而出,清点残存隋骑,领出雁门郡城的一千精骑,只剩寥寥十数人。诸人一番互觑,皆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再想此前这场沥血恶斗,无人不为生还至此而暗自庆幸。眼见众人早已身心交瘁,宇文博亦无言以慰,可转念再想毕竟雁门郡城中尚有十余万人等着援兵,不容片刻拖延,于是未待休憩,宇文博便匆匆让麾下将士分作数路,各携隋帝血诏分走并州、绥州南下求取勤王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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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安排妥当,宇文博极不情愿地遣散众人,正欲随王婉儿奔五原去,忽听她说道:“将军打算背着这支箭去见公主吗?”宇文博这才想到肩背上中了都速一箭,尚未处理,适才情急,居然早将此事抛于脑后,这便一咬牙,反手拔出黑箭说道:“这些小伤何足挂齿,赶快去五原寻公主去吧。”说着正欲挥手甩去黑箭,王婉儿却一把上前拦住,接过黑箭,仔细端详一阵,只见黑黑箭头乌光之上,泛着阴暗青绿荧光,立刻教她悚然变色,失声说道:“这箭淬过蛇毒!”宇文博觉得伤口周围只是普通疼痛,并无异样,便漫不经心说道:“在下伤势无妨,先去五原再说。”王婉儿走上前来,一面伸手来解宇文博身上金甲,一面说道:“这毒箭小妹在五原时见突厥人捕兽时用过,毒性颇强,将军切末大意,赶紧让小妹瞧瞧伤口!”王婉儿情真意切,宇文博也无法推辞,解下重甲,露出肩头。王婉儿借着夜色仔细查探,只见箭伤深入肌骨,黑绿毒血不停地往外渗,直瞧得她揪心,不禁哀声说道:“将军明知都速有箭射来,为何仍不顾自己安危,还要逞强拉小妹上马?”宇文博说道:“当时情势危急,也想不了那么多,在下皮厚肉粗,这些小伤不碍事。”王婉儿从怀中取出一柄防身短匕,一边打亮火摺子将短匕烤至通红,一边说道:“都速箭法如神,可百步穿杨,幸好单单这支箭略失了准头,只扎着将军左肩背,不若再往下半分,即便箭上无毒,恐怕将军也无命至此。”王婉儿说话之间,宇文博忽觉肩头创口一阵剜心剧痛,知道是她正在用匕首替自己刮毒,便忍着剧痛,犹作若无其事地说道:“生死有命,这战阵之上,若只顾自个性命,如何领兵破敌。”王婉儿不屑地说道:“若是这性命没了,一切都是空谈。那般情形若是换成小妹,定然先撒手躲闪再说。”宇文博浅浅笑道:“你是女子,本就不该来这血腥杀伐的战场之上,而在下堂堂七尺男儿,又怎可与你相提并论。”王婉儿听了,甚是不服,一声娇嗔说道:“若无小妹这个女子,将军恐怕早被突厥蹄铁碾成肉泥了。”话虽如此,可王婉儿想到宇文博不惜自身安危,也不愿自己落单受困,不由心中生起一丝暖意。
两人你来我往一言一语,不知觉间王婉儿已替宇文博包扎好了创口,然后又说道:“小妹已剔去其中染毒腐肉,不过这一路过来,怕已有蛇毒入血,将军还得随我一道去大青山找些草药,才能解余毒。”宇文博说道:“先去五原找公主要紧,此事容后再说吧。”王婉儿说道:“你这人甚是死板,此去五原,绕道大青山耽搁不了多久,况且已有人南下往关中、中原求援,也不差这一时半伙。将军体内余毒若不及时清解,恐会烙下固疾,这事将军得听小妹的!”宇文博拗不过王婉儿,也只有依她,二人饮过食水,一番收拾,便往北大青山方向,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纵驰而去。
而此刻,矣今早已到了武川辖地大青山北麓寻了一番,丝毫未见杨玄瑛、独孤彦云及义成公主半分踪影,无奈之下,虽心中及不情愿,却也只有按着叱吉设的消息,沿淯水一带去寻史属胡悉,以期从他口中打探义成公主所在。及至稚衡山前,淯水之滨,才寻到史属胡悉来追义成公主等人所设的营寨。史属胡悉对于矣今的突然到来,却不惊讶,他早从叱吉设飞信中得知了此事,未待矣今开口,便叹息一声,无奈说道:“侍卫长大人想要救公主,恐怕没那么容易。”矣今眉头一皱,说道:“如今公主何在?”史属胡悉说道:“那两个中原人挟着公主在阴山山道中绕来绕去,险些将我等摆脱。好不容易在此追到他二人与可贺敦,却发现这两人竟勾结了一批鲜卑遗民,如今随着鲜卑遗民数百人正藏身在这稚衡山上秦汉所筑的废旧城塞之中。那两个中原人手头功夫确实辣的很,再仰仗着山中地利,又以公主作人质,我等数度攻寨,皆败退回来,如今只有围着稚衡山再说了。”
原来义成公主当初决议留在武川,并非无所仰仗。这武川一带曾是北魏鲜卑拓跋氏立国之前的祖居之地,后自北魏崩裂,齐周代魏,元氏皇族没落,及至北齐天保十年,文宣帝高洋大肆诛杀北魏元氏宗亲,一些幸存者便逃遁至此,武川便成了这些人的避祸之地。武川虽属突厥国境,但这部拓跋遗民多由中原迁入,且深受自北魏孝文帝改革,鲜卑拓跋一族汉化之影响,故始终不入突厥汗国联盟。而这些遗民之中,亦尚不乏当年元氏皇族之嗣,齐周相继覆灭之后,先主文帝出于制衡突厥之需,也曾对其委以厚待,故此这部遗民对大隋存有感激之心,如今义成公主前来求取庇护,这些人自然是义不容辞了。
杨玄瑛与独孤彦云护着义成公主至此,寻得鲜卑遗民族长拓跋焱,拓跋焱闻得其中原委后二话不说,当即挺身而出,收留了义成公主,此时又恰逢史属胡悉追兵寻至,拓跋焱便聚了族中数百骁勇壮士,抢先占下稚衡山头秦汉时期废旧城塞,以抗史属胡悉。攻山拔寨本非突厥骑兵善长,史属胡悉强攻数次,突厥众骑不敌独孤彦云、杨玄瑛、拓跋焱等人勇猛顽强,不仅无功而返,且伤亡惨重。可正史属胡悉垂头丧气之时,叱吉设一封飞信及侍卫长矣今的到来,着实又让他暗自兴奋了一把,不过他依旧不动声色,摆出一副愁眉苦脸说道:“原本以为劫杀那两个中原人,救出可贺敦容易,故大军出五原时未带多余粮草,怎知竟会一路穷追至此,又横生出鲜卑遗民这根难拔的钉子,大军围山数日,攻战不利,粮草紧缺,以至军心开始动摇,如此看来,也只得趁早收兵了。”矣今听罢,冷笑一声,嘲讪说道:“军师自诩神机妙算,足智多谋,怎么仅区区数百莽汉,便将军师折磨得困苦如此?”史属胡悉陪笑说道:“汉人有句古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也是当初大意不慎,才落此窘境,这不正盼着侍卫长大人来助战,也好一道除了这批鲜卑遗民,以解汗国后顾之忧。”矣今冷哼一声,说道:“明日你作饵前去攻山,设法引出那两个汉人,我自会对付。”史属胡悉听罢,立刻喜逐颜开,说道:“侍卫长大人武艺天下第一,对付这干小贼,自然不在话下。”矣今对史属胡悉这番恭维,依旧嗤之以鼻,说道:“除了那两个汉人,我自会入寨救公主,至于那些鲜卑遗民,只要不拦路,便与我无干。”史属胡悉说道:“好,好,一切便依侍卫长之计行事。据闻侍卫长大人救了公主,便会与其一道远走漠北,不再回来,毕竟你我共事多年,一想侍卫长大人即将远行,在下多少有些不舍,不若今夜就让在下摆一席陋宴,一来预祝明日之战旗开得胜,二来也为侍卫长大人此去漠北践行,还请侍卫长大人赏脸大驾光临。”矣今不以为然,淡漠说道:“军师大人闲话少叙,在下只盼明日一别,你我后会无期!”话虽如此,不过矣今实在推不过史属胡悉一般热情,依然极不情愿地上席赴了此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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