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徙倚流眄洛水畔 鹰虎激搏紫微坛

紫鸾记 桫椤双树 4057 字 2个月前

而后杨玄瑛别了独孤彦云,寻了一家客栈落脚,歇过一晚,次日即去城中打探李子雄府邸。好在前右武侯将军也是闻名洛阳城中,因此未花得半日,她便已寻至李府门前。杨玄瑛绕道宅后,趁人不察,墙翻跃入后院,避开宅中往来下人,小心潜行,直抵大堂之后,隔着小窗正见李子雄端坐于内,前头立着个小校,说道:“樊大人有令,叛军虽应了后日涧水谷地决战,但料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趁我备战之际,西进偷过函谷关。叛军过了崤函,则剿之难矣,故樊大人请李将军今夜点齐五千兵马,自西南出城,伏于函关道上,若逢叛军前来,放过前军,截杀中军,一举将其歼灭。”李子雄哼了一声,说道:“若无叛军前来,又该如何?”传令兵说道:“樊大人说了,若无叛军,就地埋伏至后日决战,剿杀叛军溃兵。”李子雄又说:“老匹夫好不自信,若后日洛阳决战他败了又当如何?”传令兵说道:“樊大人说了,若洛阳决战战败,就请将军进驻函谷关,据险而守,扼住西去潼关要道,待宇文将军大军到来再做打算。”李子雄冷笑一声,又说:“若俺到函谷关前,叛军已过关而去,又当如何?”传令兵说道:“昨夜叛军大营并无动向,料其必在今夜拔军。李将军傍晚率兵自涧水疾行而上,必能赶在其先抵至函关。若真落得叛军后面,则可掩袭其后,拖住他过关行程,等待樊大人与屈突大人前来。”杨玄瑛听在耳中,心惊肉跳,樊子盖老谋深算,举棋一步,便将对手各种应变之策尽皆盘算在内,如此看来,当日即便没有唐祎投敌,也未必胜得过他,看来自己确实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学了父亲一些皮毛兵法,就能助兄长完成推翻暴政大业,想到此处,她灰心丧气,黯然伤神。

但恰此际,又听李子雄冷笑一声,说道:“老匹夫好计谋,俺知道了,汝去吧。”小校闻言,转身离去。李子雄坐在那里,沉默半晌,呼猛拍桌案,愤愤骂道:“哼,老匹夫又着俺去干这阴损苦差,自己留着决战领功,一个岭南偏疆小吏,阿谀献媚,得宠骄横,竟敢这般作威作福,将俺呼来唤去。”他骂骂咧咧,越说越气,可正其怒气冲天之际,忽闻身后有人笑道:“李将军竟也是个如此窝囊之人。”李子雄一怔,随即吼道:“是谁在哪里口出狂言!”说着转过头去,见杨玄瑛已自堂后偏门走了进来,说道:“小女子以为李大人也是一代英雄,特来拜访,哪知一见面,竟也是个被人差使,毫无主见之人,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一个陌生少女,悄无声息而至,李子雄大为震诧,愕视着她说道:“你是何人?乳臭未干,如何敢在此信口开河!”杨玄瑛笑道:“小女子乃越公杨素之女,小字玄瑛,特来拜会将军。”李子雄这一听杨素之名,又是暗自惊,谨慎说道:“原来是越公之女。令兄已经做了反贼,你今日前来,有何赐教?”杨玄瑛说道:“李将军昔日追随家父南征北讨之时何等威风,怎如今变得这般怯懦,那日洛阳城外隔河叫骂,也不敢与家兄对决,如今被樊子盖指使,又只会在此独自生这闷气。”李子雄哼了一声,说道:“小妮子懂什么,看在越公份上,俺不和你计较,速速离去吧,免得爷爷懊恼了,拿你试刀。”杨玄瑛噗嗤一笑,说道:“原来李将军只是个欺负女流之人。”李子雄本就烦闷,如今连番受激,更是躁狂,怒声说道:“哼,若不是樊子盖老匹夫不许爷爷出战,早就破了杨玄感那黄口小儿。”杨玄瑛说道:“樊子盖不过外藩之吏,得势猖狂,如此使唤将军。今将军与之构隙,待皇上归来,他去参上将军一本,小女子也实为将军前途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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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话说得李子雄背心一凉,无言以对,而杨玄瑛又继续说道:“据闻李将军原是右武侯将军,年前征辽之役惨败,将军受累而被罢官,今皇上复驾辽左,听闻又是无功而返......”李子雄听到此处,心中已然明白,大笑而道:“原来小妮子是做说客来了。看俺先把你擒下,后日决战再擒了你兄长,如此大功两件,圣上又怎会再怪罪于俺!”杨玄瑛讥笑说道:“李将军好不天真。试问李将军今夜领兵西去函谷关,何来机会擒得家兄?樊子盖为何自己不去,却让将军你去,不也这一般心思!?”李子雄对樊子盖本无好感,先入为主,今又闻此言,他暗自忖度有理,不免犹豫起来。

杨玄瑛察言观色,看出他迟疑之貌,便知此事有望,于是继续说道:“昔日柱国将军韩擒虎深夜暴毙,将军该有耳闻,平陈之役大功一件,可他不就是多杀了一个祸国妖妇张丽华;不知将军此番洛阳之战功过,比之如何!?太常高颎、宋公贺若弼、平昌县公宇文弼惨死北疆塞外,族人同贬吐谷浑,这些人也是开国元老,无非对杨广北巡之事发了几句牢骚;不知将军怨言,比之又如何!?”杨广残暴,视肱股如寇仇,当年一批开国元老重臣,几乎已被屠戮殆尽,这也是有目共睹之事。李子雄沉默良久,终于耐下性子说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杨玄瑛说道:“当今皇上无道,杀兄弑父,矫诏篡位,暴虐荒淫,屡兴兵祸,致天下不得安宁。李将军若是英雄,当以天下苍生为重,拨乱救世,同家兄一起废黜暴君,另立贤德,以安天下,此乃大丈夫所为!”李子雄哼一声说道:“小妮子好大口气!即使要反他杨广,你兄何德何能,要俺听命于他!”杨玄瑛说道:“家兄黎阳起义,上禀先帝遗诏,下顺四海民心,师出有名,振臂一呼,远近来投,将军可有此号召之力。”李子雄冷笑而道:“那些来投之人,不过冲着你父越公之名而来罢了。若要俺投他,也不是不可,只是得拿出些真本事来让俺心服口服。”

李子雄乃是鲜卑胡人,好勇斗狠,崇尚武力,杨玄瑛知他只会尊敬武艺高强之人,看不起那些只会磨嘴皮之徒,于是抱拳笑道:“素闻李将军那柄九环偃月刃威震黄河南北,小女子斗胆向李将军讨教几招。”李子雄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小妮子倒也痛快,见过爷爷刀法之人,都已做了亡魂,你可想清楚了。”杨玄瑛毫不示弱,说道:“小女子自幼也习了些花拳绣腿,未逢机会与人比试,正可乘此掂掂自己分量,还望李将军手下留情。”李子雄说道:“好!俺也听说那日你于龙光门击败樊子盖那老匹夫,正可趁今见识一下。”说罢,他起身呼道:“来人,取俺刀来。”言已毕,二人走出大堂,同入演武场,相对而立。

此刻两名下人粗气直喘,费力背着李子雄大刀走入场中,尤见那偃月刃分量不小。李子雄一手取过大刀,举重若轻,凭空呼呼挥舞两下,虎虎生威,摆了一个架势,便于杨玄瑛说道:“这场边兵器,可随意挑选。你是小辈,又是女流,且远来是客,爷爷让你五招,免得今后传出去了叫人笑话,”李子雄善用重兵,场边所陈十数兵刃,皆是大刀长枪,厚斧重钺,少则七八十斤,重则一百余斤,想杨玄瑛瘦弱身躯,怎堪挥舞重任,李子雄也算是为她出了一个难题,给她个下马之威。不过杨玄瑛却淡淡一笑,打拱作揖说道:“即然如此,小女恭敬不如从命,李将军小心看招。”话音刚落,她纵身一跃,猝然起手一挥,一道金光掠起,一柄黄金短槊破空飞刺而至。

李子雄怎料她手中凭空多了一把兵刃,还愕然之间,槊锋已迫近眉睫。李子雄无暇多想,忙向后撤步,闪过了一招。不过杨玄瑛一击不中,转手舞了一个枪花,又分向李子雄头顶胸前频频扎去,皆直指要害。不想她上手两招,竟会如此迅捷辛辣,但李子雄有言在先,又是长辈,碍于颜面,自然不好起招格挡还击,只得左闪右躲,总算有惊无险,尽皆避过。可杨玄瑛得势不饶人,第三招瞬发息至,只见她一跃而起,举手挥起流云便向李子雄额头挞去。李子雄侧身斜走,闪她那招,怎想这一击乃是虚招,杨玄瑛临空身子一转,鹞子翻身,流云已转过方向,横向李子雄胸前扫去。这一扫力道十足,如若鲲鹏朴翼,掀起劲风罩面而来,排山倒海。李子雄尚未站定,已无处可躲,仓促间也顾不得一切,扬起手中大刀一撩,吭当一声,也算架住这招。只是此刻五招未过,却已被迫得出手,直觉羞愧难当,不禁面露惭色。杨玄瑛见状,落地立定,把短槊一横,笑着说道:“五招已过,李将军再不还招,小女子可要得寸进尺了。”李子雄赞叹一声道:“小妮子不愧越公之女,好俊身手,小心看刀!”说话声中,他将手中大刀一抖,刀背九环铿锵撞击,激越之声回响,骇人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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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瑛见这架势,不敢怠慢,握紧手中流云,娇叱一声,挺槊急扎。李子雄也大喝一声,声若惊雷,举刀便斫,两人瞬间斗成一团。李子雄刀法扎实迅猛,步法沉重,斫劈砍削,如万钧雷霆,撼得武场地下石板颤颤欲碎。杨玄瑛槊法诡异轻逸,辗转腾挪,粘缠搅刺,如飞火流星,前后左右绕在李子雄周围。二人相斗,犹如鹰虎相搏,一个脚踏实地,步步为营,伺机猛扑,一个翱荡在空,盘旋飞翔,借势俯刺,不知觉间,互拆四五十招,兀自难分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