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座窝棚像蘑菇般藏在滩涂深处,晾衣绳上还飘着染坊才有的靛蓝粗布。
李明弯腰拾起半块黍饼,饼皮上烙着模糊的"丙"字:"好个丙爷,给佃户吃牲口料,倒舍得用海船运私盐养鸽子。"他突然用剑鞘挑开草席,露出底下整筐梅核,每个都刻着细小的数字。
暮色四合时,庄园角门吱呀开启。
大地主丙的马车刚驶上石板路,就看见李明倚着老槐树啃梅子:"丙爷这是要去海边散心?"他吐出梅核正砸在车辕上,骨碌碌滚到管家脚边——那核上赫然刻着"洪武三年"。
当夜值房烛火通明。
李明把刻字梅核排成八卦阵,突然抓起两颗掷向窗纸。
蹇达应声踹门而入,拎着个浑身发抖的账房先生——他怀里还揣着墨迹未干的假地契。
"告诉丙爷,本官明日要查验他家的腌梅窖。"李明边说边在洗笔池里涮毛笔,池水渐渐晕出靛蓝色,"对了,记得提醒丙爷,海盐腌梅子容易招老鼠。"他故意把"老鼠"二字念得绵长,吓得账房先生尿湿了裤子。
子时的打更声传来时,李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摸出梅子糖纸折成小船。
纸船刚放进洗笔池,竟顺着靛色水纹打了个旋,船头指向正东——那是大海的方向。
梅子糖纸船在靛色涟漪中打转时,檐角忽然坠下串血珠。
李明伸手去接,却见蹇达扶着血淋淋的胳膊撞进来,官服裂口处还沾着芦苇碎屑。
"西郊盐仓...三十七个流民..."蹇达瘫坐在太师椅上,青砖地面洇开暗红水渍。
他怀里掉出半截靛蓝布条,正是芦苇荡窝棚里常见的料子。
李明攥着布条的手背暴起青筋。
晨雾里送来盐卤的腥气,混着远处飘来的梅子醋香,熏得人眼眶发涩。
流民代表抱着昏迷的孩童冲进衙门时,孩子指甲缝里的盐粒正簌簌往下掉——那盐渍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
"丙爷这是要腌人玩呢。"李明把染血的靛蓝布条系在玉环上,转身从案头抓了把梅核。
核上刻着的数字在掌心硌出红印,像极了孩童用盐粒在石板上画的歪扭符号。
三日后梅子黄时雨,李明突然大张旗鼓押着二十车木箱往码头去。
箱缝里漏出的靛蓝布角被雨水打湿,沿途拖拽出蜿蜒的蓝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