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持续了一整个白天的血腥激战结束了。
除了将少量兵士安排在犬牙交错的前线附近,双方都很有默契的将其余兵士调回更后方的驻地之内。
自从结束与“巨熊”的对峙之后,便专注于自身修炼的耿煊,抽时间听取了蒋弘毅、洪铨二人的汇报。
“今日战况,比前两日都要惨烈残酷许多。”
蒋弘毅先是为今日战局定了调子。
导致这样的原因,敌我双方都有原因。
敌方是因为有了更充裕兵力之后,更舍得投入。
己方则是因为退无可退,在战线的争夺上表现得更加坚决。
这两个原因,导致敌我双方的战损,都超过了此前两日的总和。
“今日一战,我方现场直接歼敌数量,便有五百二十四人,超过了此前两日的总和。
另还有至少百名以上的重伤者,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这些重伤者并不能得到很好的救治。
能熬过今晚的,都不会超过一半。”
耿煊轻轻点头,通过对“燧珠”捕获余气的盘点,今日捕获并炼化的敌方余气,现在就已经超过了六百团。
现在,还时不时有新的氤氲红气朝他从敌营方向朝他掠来。
可以说,今日一战下来,相当于昨日那批五百多名的援军直接打了水漂,还额外倒贴进去不少。
从对方这种“大开大合”的豪爽做派,耿煊隐隐把握到了一点对方的心态。
有白送来的援兵(炮灰),不用白不用。
但对方却也渐渐没了精打细算,慢慢周旋的兴致。
直接一把狠狠砸过来,若是将己方砸出了“裂隙”,砸出了新变化,自然最好。
若是没有——
“那头‘巨熊’,很可能已经有了见势不妙,就带领玄幽铁骑撤走的心思。”耿煊心中如此揣测。
蒋弘毅继续道:
“今日一战,我方减员人数,也超过了五百。
和敌方不同的是,我方虽然在整体的调度指挥处于一个相对被动的局面,经常被对方的调动来回撕扯,很多损失都是因此造成的。
但各个队伍内部的协作配合,却远超对面。
不仅现场歼敌数量远超对方,只要不是被敌方一击毙命,所有重伤员基本都能被其他队员及时抢回,送回后方。
是以减员人数虽然与对方相差不大,但阵亡人数却远低于对方。
今日阵亡人数为一百一十三人,重伤患却有四百二十九人,减员五百四十二人。”
说到这里,蒋弘毅的脸色很不好看。
从敌我双方的减员折损情况来看,己方似乎还是占优的一方。
可身为临战堂的堂主,蒋弘毅很清楚,这样的战果有多难看。
首先,敌方是主动进攻的一方,而己方是依据地利进行防守的一方。
单从战损上说,局面天然有利于己方。
其次,经过帮主“苏瑞良”亲自整编的各个队伍,都表现出了让人叹服的小团队配合力与执行力。
而对方的队伍,却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面貌。
经过几日的“交流”,他们对敌方的队伍构成,也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最初,是以元京徐家的重剑战兵,和安乐集吴益的心腹战兵为核心战力,组织起每一支队伍的骨架核心,用严酷的督战,逼迫那些心思各异的战兵执行各种任务。
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若非有“巨熊”等一干炼髓强者,以及四百余骑玄幽铁骑在后方压阵,早就反噬了。
即便如此,最初各个队伍依然有“体格”臃肿,对命令响应迟缓的问题。
两日鏖战期间,损失不小的敌方,却也趁机吸纳了大量“二狗子”。
让他们紧紧依附于重剑战兵,吴益心腹的周围,扩大了基本盘。
这让他们对各支队伍的掌控力大幅度提升。
可即便如此,这种依靠高压震慑维持的队伍,在具体的战术执行层面,是远不能与己方各支小队相提并论的。
可己方却就是在这样的优势下,交出了一个双方战损相差不大的成绩单。
在蒋弘毅看来,这是“临战堂”无法推卸的失败。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以他和洪铨为首的“临战堂”在整体指挥上的稚嫩和生涩。
面对敌方的出手,不能说他们的应手有多差,细究每一步,看上去也算是有章法。
可若将眼界放大到全局,经常出现被对方牵着走,不知不觉掉进坑里的局面。
己方战线经常在连续多次的应手之后出现不受控的撕扯,主动将薄弱处暴露出来。
己方战力的大规模折损,多半都是出现在这个时候。
这种出手、应手的频率非常高,让己方在指挥上的弱点,更进一步放大。
对此,蒋弘毅和洪铨都很沮丧。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群成年人耍得团团转的稚童。
除了沮丧,还有羞愤。
耿煊却觉得,这很合理。
对二人道:“对你们,对整个‘临战堂’来说,这是一次历练,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
这机会,可是用一百多人的死亡,数百人的重伤给你们挣来的。
这还只是今天,明天,后天,这代价还会更大!”
二人怔了一下,都咬着牙,重重的点头。
耿煊见状,心想,自己给他们的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话锋一转,宽慰道:
“这样的结果,也不全是你们指挥能力的问题。
那只始终盘旋在清源集上空的玄青海沙雕,也是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咱们的调度,对方往往能料敌机先,而对方的调度,咱们却往往要等到对方兵力就位之后才能反应过来。
这让咱们始终处于被动局面。
这不全是指挥能力的问题。”
听了这话,两人神色都稍稍和缓了一些。
蒋弘毅问:“帮主,您不是有计划要将那只鸟给引下来吗?什么时候做啊?”
耿煊想了想,道:“明天吧……不过,这事能不能成,我也没太大把握,试试吧。”
见两人没再说话,耿煊以为今日战况汇报已经结束,便准备起身离开。
洪铨忽然开口道:
“帮主,还有一件事。”
“哦?你说。”
“加上今日四百二十九名重伤初愈之人,因为这个情况闲置起来的战力,已经多达一千一百五十人。”
——今日四百二十九名重伤患,因为没有了表演的需要,耿煊已经第一时间主持了对他们的祝福仪式。
现在,他们和此前两批重伤初愈者一样,原本那些致命的伤口,都已经初步愈合。
“我了解过他们的状态,除了极少一部分手脚残疾者,其余人虽然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但战斗能力却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们也有很强烈的重新参战的欲望,可……”
说到这里,洪铨顿住了,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如何措辞才能显得更加平和入耳。
耿煊却代他说了出来,笑道:
“可他们却要我先将他们前面的贡献给兑现,是吧?”
这有要挟的嫌疑,但洪铨还是硬着头皮道:“是的。”
说着,他赶紧道:
“若明日敌军数量还只是维持今日的规模,我们现在手中可调用的兵力倒还勉强可用。
可若敌方援军数量超过一千以上,我们手中可用兵力就会捉襟见肘。
若还是今日的战斗烈度,重伤患的数量,还会更多。
这会让我们手中的可用兵力更进一步减少。
将这些人闲置起来,多少就显得……有些浪费了。”
耿煊想了想,颔首道:“好吧……你俩这就安排他们去社坛吧。”
他本意是想让这些人多修养一阵,但这些人本人显然并不这么想。
既然如此,那就顺他们的意好了。
他本来也没有赖掉这些人贡献的心思。
洪铨见帮主这么容易就应下了此事,大喜过望,忙道:
“我这就去安排……其他人也要安排过去吗?”
耿煊摇头道:“不必。”
现在,他已经没有了“打窝”的需求,自然不需要再大张旗鼓,兴师动众。
听完两人汇报,耿煊准备离开之时,程辉见缝插针,向他汇报了另一件事。
“现在可用的信鸽数量,已经只剩十五只,折损了一半。
按照这样的折损速度,最多再过五天,我们就无法保持对康乐集、五坊营地以及流云坊的信息畅通。”
耿煊点头道:“放心,这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
就在耿煊挟着两名老年艺术家,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登台,给一千一百五十名重伤初愈之人兑现贡献奖励之时。
“巨熊”正在营帐内听取吴益一脸郑重的汇报。
“……据我了解到的情况,敌兵的士气之所以没有如我们最初预料的那般,迅速垮掉,和‘苏瑞良’使用的这些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手段,有着直接关系!”
听着吴益汇报的“巨熊”,神色同样非常凝重。
数千上万人知道的事情,就不可能是秘密。
他们现在,都已经知道了“社坛”以及“白帝定水石”之事。
和那些亲身体验过的人不同,都不需要多想,他们就已经认定,这是“苏瑞良”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把戏。
这种手段,对“巨熊”来说,一点都不稀奇。
别说一个糊弄事的,被人随意搭设起来的“社坛”,他连真正的“九州社稷坛”,都见过两座。
董观为了昭示其对玄幽二州统治的正统性和合法性,每年都会在这两座社稷坛上举行盛大而隆重的典礼。
作为玄幽铁骑中的高层,他已经持续十几年亲身参与其中。
在那些只是瞻仰、远观的中下层眼中,那样的场面,确实显得异常盛大庄严,堂皇肃穆。
对董观稳定玄幽二州人心,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但全程参与其中的“巨熊”,却非常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甚至有一部分效果,就是他以及麾下的一众玄幽铁骑营造出来的。
虽然,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人为,并不会真的给当事人带来什么祝福恩赐。
但奇妙的地方就在于,这确实会对很多人的精神起到正面的效果。
所以,他虽然自认为已经看透了“苏瑞良”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伎俩,但却并没有因此就生出轻视之心。
对方那在他最初预想中,会迅速垮下去的士气,至今都保持在一个不正常的高位,连“巨熊”也不得不心中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