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而不论小赌大赌,时下最风靡的,便是樗蒲。
其中又分复杂些的玩法,和简单些的玩法。前者搭配走棋,两人掷骰子对弈,一局能悠悠玩上半炷香,多存在于友人世间消遣光阴。相比起来,后者则爽快明了许多,深受赌徒青睐。
将五枚特制的掷具扣在骰盅内,随意摇晃。
再依据开出来的花色算采数。
采数大者胜。
“开呀。”江城雪灵动清澈的杏眸眨着盈盈笑意,眼皮一掀,催促着对面掷骰的僮仆。
她已经赢了三轮,虽然每一局都没有掷出太整齐的花色,没有太高的采数,但仿佛天意弄人。好巧不巧,她每一回打开骰盅,掷具组合起来的采数总比对面开出来的多两点。
堪堪险胜。
那也是胜。
僮仆战战兢兢地跪在桌前,握着骰盅的那双手不由自主发颤,一颗黄豆大小的汗珠从额发滑到鼻梁。
……不敢再输了。
他不敢再输了,他伺候的这位主君性情暴虐,喜怒无常,凡是让主君丢了颜面的人,没一个好下场。他感觉自己手里拿着的,不是小小的骰盅,而是一块滚烫山芋。
“怎么不开了?”江城雪眼角映着夜明珠璀璨光辉,抬手扶了扶髻间端方依旧的孔雀点翠步摇。
慵懒闲散的举止配上不徐不疾的话音,却是又催了他一遍。
僮仆猝然一个激灵,悬在鼻尖的那颗汗珠猛地掉了下来,滴进唇缝,晕开浓烈酸咸。
“废物。”金屿轩眉间划过不耐。
主位上的男人一把夺过骰盅,大开大合的摇摆动作透着狠戾。物什“砰”地一声敲在桌面,众人目光齐聚。
“塞”采,十一点。
而江城雪掷出来的,则是“开”采。
十二点。
又比他多一点。
刚刚这轮已是第四局,只差最后一局。如若江城雪再赢,接下来就轮到他了。金屿轩额头上的青筋爆出,根根分明,如发泄般,突然一脚踢开跪在脚边的僮仆。
最后一把,他亲自上阵摇盅。
不信还治不了这个丫头片子。
他常年坐庄,各种出老千的技法信手拈来。
五指拿捏住骰盅外壁,在桌上摇了两下之后,迅速擦过桌沿。骰盅悬空而起,四周看客只闻骰子不断碰撞内壁的纷杂声响,又见眼前一道黑影腾蛟如风,尚没瞧清他是如何动的,金屿轩已将骰盅拍回桌面。
骤然揭盖,看客们惊诧的高呼声徘徊在大厅半空,盈满耳廓。
“卢”采,樗蒲中最高的彩头,对应十六点采数。
金屿轩那帮狐朋狗友立刻迎上前拍马屁:“果然还得金郎君出手,随随便便一摇就是稳赢的‘卢’采!”
“这还用说?咱逍遥阁经营到现在,只要是金郎君亲自下场的局,就没有输过!”
“我现在还能加注吗?那边还没开,应该算数——”他话说一半,周围人已经将筹码呼啦啦全推到金屿轩那半侧桌,生怕晚一秒钟,就赚不到那么多钱了。
金屿轩斜睨过面前的灿金筹码自鸣得意,眉梢上挑。这回,轮到他反过来催促还捂着骰盅的江城雪。
相比起他那番令人眼花缭乱的炫技,江城雪摇骰子的手法则显得有些生涩,轻飘飘地摇晃了一下,又一下。看似没使多大劲儿,四周赌徒随之发出蔑视的轻嗤。
唯有柳初新凝神瞧见她头顶的步摇细微震颤着,足以见臂膀牵连着手腕,用上了实打实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