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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宗时候以铜炉酷刑炙死汉王,所以诸藩一百年不敢妄动;武宗时枭首宁王,所以崩殂无后时,诸王也不敢轻举妄动,才使得杨廷和恭请当今入继大统,天下丝毫没乱。”沈默语带杀伐之气道:“所以这些欺软怕硬的宗室,就得用雷霆手段住,才能让国家得以安宁。”

听了沈默的话,徐阶寻思片刻,终是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为了让大明能安安稳稳的恢复元气,确实得对这些宗藩狠一点……老夫明日便去皇帝那里请示,斩伊王以儆效尤!”

“如此,天下幸甚。”沈默欣喜道:“消弭一场动乱,老师又是功德一件。”

“要那么多功德作甚,老夫又不打算成佛。”徐阶笑笑,有些凄凉道:“而且再多的功德,也保不了人一辈子。”说着突然有些热切的望着沈默道:“拙言,再多的功德,也不如有个好学生,老夫将来致仕后,还得靠你周全啊。”

沈默一愣,不知徐阶怎么没头没脑的冒出这样一句,但嘴上丝毫不慢道:“老师有事,学生自然赴汤蹈火了。”

第七一八章 预感

师徒俩结束谈话时,差不多已经子时了,宫门早已落锁,徐阶命人将自己的书房收拾出来,让沈默凑合一晚。

其实一点不凑合,屋里很暖和,被子很软,床也铺得很舒服,可沈默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今天和徐阶一晚上的对话,让他心里乱得很,他在想……若不是徐阁老泄露了《宗藩条例》,那该会是谁呢?

其实答案并不难猜,因为嫌疑人并不多,而又具有动机的,就更少了。但沈默不愿看到这个答案,因为这意味着,一场政治斗争的阴云,又一次笼罩在大明朝的庙堂之上。

‘这不是个好兆头啊……’沈默暗暗叹口气,披衣而起,站在床前缓缓踱着步子,炭盆里的火已经熄灭。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房间中变得冷幽幽的,但他没有再喊人添炭,一来怕中毒,二来这种冷清的感受,更有利于思考。

但越是静下心来,就越是为自己的仕途担忧,不是眼前,而是将来……眼下的嘉靖一朝,自己算是安逸了,凭着跟皇帝的情分,自己再小心谨慎,日子还不算难过,但嘉靖这状况,还能撑几天?等他一闭眼,自己可就掉到夹缝里了——如果猜测是真的话,二妇之间难为姑的命运,已经指日可待了。

从本心说,沈默是个不愿折腾的人,他曾扪心自问,如果把自己放在永乐、宣仁年间,甚至成化正德时期,他都不会产生什么高尚的理想,而是老老实实当一辈子官,官大官小都无所谓,只要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就行。

或者把他往后搁搁,放到天启、崇祯年间。他也不会白费功夫,而是把精力全放在海上,到澳洲或美洲筚路蓝缕,为华夏留一苗裔去。

但老天爷不愿放过他,将他搁在了这该死的嘉靖末年,让他的一生,与大明朝最后一段机遇重合,不必是胸怀大志,不必是悲天悯人,历史的激流便会推着你,让你有做些什么的冲动。

沈默是个天生冷静,甚至有些悲观的人,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在这个时代、这个国家面前,实在太渺小了,根本不能带来多少改变。要真想做好一两件大事,非得有个稳定的政治环境,一群齐心戮力的支持者不成。

所以必须得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保住自己,也保住那些同年、同乡、同窗,能在未来的政治斗争中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