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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珪的谥号,一说是‘文’,一说是‘文恭’,这俩可都不是什么好谥。先说前者,‘单谥文’,这是给学问高深者所谥的字,得此谥者,本身是学问大家,但是和政治的牵连并不大,比如‘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程朱理学’的朱熹,‘新乐府运动’的白居易,还有些名气较小,也得此谥的,如杨亿、李翱、陆希声、权德舆等人,这些人都多多少少当过官,但都不算是国之重臣,参政也不深入,所以单谥‘文’,是专门是为了赞扬其在学问上的造诣。由于他们和国政的相对隔绝,所以没有用另外一个字来配合,因为后面一个字无论是‘正’、‘忠’、‘襄’、‘愍’等等,都需要在政治活动中体现出来。

对政治家本身来说,除了学问之外,更看重的是对其为政的评价,也就是谥号的第二个字……如果缺失的话,实在不是什么好评价。

但王珪和晚他一年身故的王安石例外,这两人确确实实是重臣,都搅动一时风云,身上的政治气息,隔着十里八村的就能闻到,为什么也是‘单谥文’呢?这要从当时的政治气氛考虑,拗相公的谥号‘文’是哲宗给的,哲宗时新旧党的势力仍然还在相互抗衡着,哲宗本人也经历了从一个旧党支持者向新党靠拢的过程。特别是由于太后的存在,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也许是为了妥协,两边都不想得罪?所以起了个不带政治褒贬的谥号?还是有意否定两人在政治上的表现?这就不得而知了。

但无论如何,一个风云数十年的宰执,却没有得到政治上的肯定,那便是大大的失败了。

听了张居正侃侃而谈,嘉靖忍不住驳他一句道:“那么文恭呢?《宋史》上说他谥号‘文恭’,并不算差呀!”

“放在别人身上不差。”张居正竟笑起来道:“放在王珪身上,可就是莫大的讽刺了。”

第六三二章 火了

王珪以文辞才学进用,他的文章繁富瑰丽,自成一家,朝廷重大典策,大多出自他的手笔,士林都很称赞他,两制更是以其马首是瞻,他死后皇帝还赠太师,停朝三天,表示哀悼,可谓是极尽哀荣了。

而且在‘正忠恭成,端恪襄顺’八个字的排序中,‘恭’排第三,虽不算极好,但也不差。所以嘉靖才会有此一问,当听到张居正发笑,皇帝更奇怪了,道:“难道朕的问题很好笑吗?”

“微臣失仪,皇上恕罪。”张居正赶紧道歉道:“微臣岂敢对皇上不敬?微臣笑的是王珪的谥号。”

“文恭有何好笑?”嘉靖沉声问道。

“文恭并不好笑,如果臣能得此谥号,那真要高兴的活过来。”张居正道:“但王珪得这个谥号,就让人笑那授谥之人不地道了。”

“此话怎讲?”嘉靖问道。

“皇上可知王珪有个很有名的绰号?”张居正笑道。

“三旨相公嘛。”嘉靖不由笑道:“这个谁不知道。”原来王珪从执政大臣到宰相,共柄国十六年,却没有任何立议倡明,一概奉承顺从。当时人把他唤作‘三旨相公’,说他他上殿进呈,对皇上说‘臣来取圣旨’;皇上批示完可否如此,他便说‘臣领圣旨’,绝不反驳;待到退下告诉禀告事情的人,便说‘已得圣旨,照着去办’。典型的传声筒,从不发表自己的主张。

再看他的谥号‘文恭’,那个恭字表面上是‘不专己善、守正不移’,但用在王珪身上,多少有讽刺他迟缓暗弱,从不立议倡明,毫无建树的意思。